心中的大孤山情怀
文/郭宝艳 编辑/赵盼
我的故乡叫大北沟,虽然叫大北沟,其实并不大,只有七八户人家零星地分布在沟里。这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地方,小凌河自西向东流过小屯子。河的南岸便是大孤山,北岸是一些低矮的小丘陵。大孤山是我童年的伴侣,如今虽然我身在他乡,但是我对大孤山的那份情结却越来越深,每次回家看望老父亲时,我都会望上一阵那高耸的山峰。
过去,大孤山脚下的人都在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当公鸡清脆的歌喉高唱的时候,预示着乡亲们新一天的生活就要开始了。乡亲们每天的作息是不需看钟表,只需观察日头在大孤山上的位置就能估计个八九不离十的。这些年乡亲们都是这样过来的。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大孤山就是我们的衣食父母。山脚下是成片的杨树、柳树、榆树、槐树,小溪边的杏树、桃树、李子树、枣树、梨树、苹果树、山楂树也是一片一片的。每到春季花开时节,整个山坡上,小溪边到处都是各色的花朵,花香扑鼻。尤其是那槐树的花,最香了。揪下来一串,放进嘴里,嚼两下甜丝丝的。到了夏秋时节各种各样的水果陆陆续续地成熟了,这个时候是孩子们最幸福的时候。想吃哪样水果,随手就可以摘下来吃。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子,吃水果是没有人管的。
记得小学时,每次写关于家乡的作文总是这样开头——我的家乡位于孤山脚下。村里人习惯把这座海拔近千米的山称为大孤山,因为与之对应的在几公里之外还有一个海拔仅二三百米的小孤山。和大孤山相比,小孤山简直不能称作山了,就是一些低缓的山包而已,但是相亲们依旧这样称呼它为小孤山。好像是给大孤山找个伴儿似的。
大孤山的南坡有一座烈士陵园。小学时,每年清明节那天,我们都要系上红领巾,扛着铁锹,抬着花圈,整齐地排成长队去那里祭扫烈士墓。这里大概有上百名烈士的英魂长眠于此,所以全乡的小学生这天都会来这里举行庄严隆重的纪念活动。大家首先把各自的花圈一字摆开,然后学生代表朗诵悼念的文章,最后师生们一起为英烈们的坟墓添上一些新土,以示对英魂的告慰。
记得一次祭扫结束后,不知谁出个主意非要翻越主峰回家。南麓的主峰岩石垂直矗立,有的地方好似刀削的一般,根本没有办法爬上去。于是大家选择了侧峰。侧峰相对主峰而言稍微和缓一些,并且还有许多藤蔓可以攀拉。不大功夫我们就来到了侧缝的半山腰,山腰处有座寺庙叫双泉寺。为什么叫双泉寺?住持告诉我们说,就是因为在寺的两侧有两眼清泉而得名。人们盛传喝双龙寺的泉水可以百毒不侵,百病不犯,即使有病了喝下双龙寺泉眼里水,病就会好,所以这座寺庙香火很旺盛。尤其是每年的庙会时间,周围方圆几十公里的信徒都会来这里朝拜。善男信女们进了香以后,还要带走一些泉水给亲人们喝。因为我们已经折腾了好一阵子,有些口渴,于是大家和住持借来一个钵,蹲在井沿边舀水轮流喝了起来。不知是由于太渴的原因,还是这里的水质确实比别处好,反正我一口气喝下足足一钵,感觉那水真的是甘甜,清冽。我们一行六个人谢别师父,有说有笑地向山顶进发。经过艰苦的努力,我们终于登上山顶。那兴奋的心情就好像站在云端一样的飘飘然起来。放眼望去,真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东望,是曲曲折折的小凌河,就像一条白丝带,忽隐忽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西望,远处是绵延无边的群山,一直向朝阳城的方向延伸而去,据说有近百个山头,于是人们给这大片群山统称为“百山”;从山脚往外,是连绵的低矮的丘陵,在丘陵上被乡亲们修成了一层层的梯田,从远处看就好像一条条的曲线在山间蜿蜒;南望,是树木掩映起来的小村庄;北望,那里有一个小屯子,四周小溪环绕,岸边也是各种各样的树木,小溪的北岸有几户人家,那里就是我的家——大北沟。
站在顶峰,仿佛亲近了蓝天,几乎伸手就可以触摸的白云,我们尽情地舒展少年的心绪,感受春风的抚慰,那种感觉真的难以形容。我们陶醉了,久久不愿下山。可是日已西斜,似乎听到了山下父母唤儿的声音,于是我们才想起,该回家了!下山没有现成的路,看着那些被风化又长满苔藓的岩石、陡峭的山崖,着实给我们吓出了一身冷汗。我们于是互相鼓励着,一小步一小步地向前爬行。身体轻盈灵巧的班长走在前面,为我们探索下山的路。他用手紧紧抓住岩石上的藤蔓,身体牢牢地贴着岩石往前慢慢的挪动着。大家效仿着他的动作,尽量保持着镇定。总算有惊无险,我们终于顺利来到了山下。当我得意地向父亲叙述这惊险的一幕时,却遭到了父亲的严厉批评:“连山羊都上不去的地方,你们真是胆子不小!”直到如今,每当我回忆起那次经历时仍心有余悸。我猜想,大概是双龙庙里的神灵保佑着我们的安全吧?虽然每次回想起来都有些后怕,但是我真的不后悔。那次历险使我有了很大的发现,在一小块崖顶上,有凿在石头中的大碗,石头棒槌,石头蒜缸,还有舂米的臼……父亲说,那是高丽人生活过的痕迹。尤其在抗日战争时期,大孤山因为海拔高,地势险峻而成了高丽人避难的场所。
每到春天,大孤山上一串串雪白的槐花飘香时,父亲便把蜂箱从窖里搬出来,他戴上帽子、专用的眼镜、手套轻轻地打开蜂箱门 ,这小小的生灵便急不可耐地飞向大孤山的槐树林里。蜜蜂们不辞辛劳地采蜜,每天都无数次往返于家和大孤山之间。每当槐花期结束之时,父亲便开始割蜂蜜了。每到父亲割蜂蜜时我都远远地看热闹。父亲先把蜂场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挪来一个和农村腌渍酸菜用的缸一样粗的铁桶,那个桶里面有个铁轴,下端固定在一块铁板上,手可以摇动铁把手在桶里转动。小心地把蜂巢从蜂箱里取出来,固定在帖轴,快速地转动把手,蜂蜜就被甩了出来,这就是我吃的蜂蜜了。每次父亲割蜂蜜都是我最高兴的日子。那香甜的槐花蜜 ,醉了我的身心,醉了我的童年,醉了我的记忆……
在我的家乡有句俚语,“大孤山戴帽,三天不见干道。”意思是说,大孤山上有云缠绕的时候,阴雨连绵的日子马上到来了。乡亲们的话真的很灵验的!
山的半腰是四季常青的松树,每到夏末秋初,几场透雨过后,松树底下就会有蘑菇长出来。于是,人们便三五成群地山上采蘑菇,我们当地人给采蘑菇叫做拣蘑菇,为什么叫拣蘑菇,我也说不清。记得小时候我常常缠着哥哥姐姐带我一块去,他们担心我人小会不小心摔到,特意掰一个又长又粗的树枝,用树枝先拔弄草丛试探深浅,看看有没有浮动的石头以免踩空砸到脚背。时刻叮嘱我紧紧跟在他们身后,担心突然蹿出来的野兔和野鸡惊到我。可是我常常被那些五颜六色的野花吸引,趁他们不注意偷着岔开去,连根拔起几棵石竹子花掐在左手,继续去薅粉色,红色的野百合,还有我叫不上名字却非常香的许多花。哥哥姐姐们采了满满一筐蘑菇的时候,而我却薅了满满一筐的野花。哥哥姐姐们看看我,无奈地摇摇头笑了!哥哥用镰刀砍下几根榆树枝,撸掉树叶,剥下外面一层柔韧的榆树皮,交给姐姐,姐姐用它把我摘的那些花扎成一圈漂亮的花束,戴到我的头上。
中秋节前后,是家乡人最忙碌的时候。收割粮食,采摘各类水果,都要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完成。粮食收到家里才放心,水果采完以后,还得适时地卖出去。大孤山人是勤劳的,农忙季节过去了,可是他们并没有闲下来,他们总是想出各种生财之道,来改变自己的生活。利用农闲时间去打柴卖给城里人;用高粱的秸秆编出一领领的席子卖到关里去;用撸掉高粱粒剩下的刷子祢绑出笤帚,发往远近的市场;用地瓜淀粉做成粉条卖往全国各地……
雪后的大孤山更是别有一番景致,白茫茫的山顶仿佛与天相接,让人自然想到那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的美竟!只要下雪,父亲就会背上那支土枪——我们习惯叫它洋炮去打猎。父亲是远近闻名的好猎手,他熟悉野兔野鸡出没的规律,按照它们的走路留下的脚印就能轻松找到它们。这样父亲每次出去都是有收获的。所以,每次父亲出去打猎,我们便在家里急不可耐地盼着父亲早点回来,好给我们改善生活。
我小时候常听大人们说“前山高出土包,后山高出英豪”。我当时对此很有不解,曾经问过大伯,大伯说,你看咱们屯里连一个公家人都没出来过,都是庄稼人,就是大孤山压抑的结果。直至从一九八二年大哥、二哥和我相继因读书而走出大山,乡亲们才改变了过去悲观的思想。从此家家都开始重视对孩子的培养,此后这里陆续有好多孩子考入了大学,离开了大孤山,走进了大城市,圆了父辈们鲤鱼跳龙门的殷切期望。
大孤山有我太多温馨的记忆,也曾承载过我许多美好的梦想。而今她又是我思恋家乡的永恒的依托。
我是一朵云,她是我的天空;我是一片绿叶,她是我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