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好个秋
文化信使/时春华 编辑/云枫
“天凉好个秋”,最早知道这句话,是我还在读初中的时候。这句话不是我满腹经纶的老师说的,而是我饱经沧桑的父亲说的。那时候,正好应着季节——秋天。
在我的记忆里,那绝对是一个萧瑟的秋天,一个绝望的秋天,一个无奈的秋天。站在地头上,我看见了父亲落寞的眼神,我听到了父亲无可奈何的叹息,我感受到了父亲如鲠在喉的苦痛——因为那一年,棉花绝收。
父亲是个很有头脑的庄稼人,为了增加家里的收入,总是看好市场,种植一些经济作物。别人还没开始种地的时候,我们就开始行动了,因为那几年棉花的价格很看好,于是,父亲就带着全家人,用驴车拉水,铺膜种棉花。那一年,父亲用自己独到的卜术(有专文写过,题目:父亲的卜术)测得年成好,于是我们就种了八亩地的棉花。
棉花这种经济作物虽然来钱早,但是很缠手,总得去侍弄。从种棉花开始就很费时费力。先要把棉田弄平整,把土坷垃砸碎,地弄得平平整整,然后提前打垄,打成宽40厘米左右的高台,同时把粪肥合好在里面。种棉花的时候,用小犁铧打成垄沟,浇水,撒仔,后面铺膜的马上跟进,要是风干了,苗就出不齐,地膜两边用厚土压实。过几天棉花苗出来了,躲藏在地膜里,这时候就要在棉苗头顶轻轻撕开地膜,把苗露出来,把苗根部的薄膜用土压好,尽量不透风。开口不要过大,大了的话,风会抽死棉花苗的。再过几天,棉花苗长结实了,就开始间苗。所谓的间苗,就是每一堆里只留一棵苗。
棉花苗渐渐长大,等出到十多片叶子的时候打底叶(就是把最底下的两片叶子掐掉),长到一筷子半高的时候掐尖(就是把棉花秧最顶端的叶心抠掉,便于憋杈),随时地还要打水杈(就是把枝桠间再生出来的嫩赘枝掐掉)。那一年,年景真好,可以说是风调雨顺。因为雨水足,棉花地里就总有活。八亩地的棉花,就这个水杈吧,好像刚打过一遍,回头发现又长出来了,三两天就得回去看看打一遍。不管有活没活,父亲总爱到棉花地里绕绕。那开的正盛的白色、黄色、红色的花,可是父亲满眼的钞票啊。
父亲背起喷雾器去棉花地里打药的时候,邻居们还笑他啥都早,快赶上大夫打预防针了。可是,种棉花的邻居们很快就慌了,因为棉铃虫真的来了,而且是铺天盖地。打完一遍农药,棉铃虫还活着,再打,还活着。后来有人做了实验,把棉铃虫放进没有勾兑的药水里,看它死去,你也得绝对有耐心,因为一时半会,它真的就死不了。不知道是那一年棉农遇上了假药,还是真的天灾,顽固的棉铃虫来势汹汹,势不可挡。因为狡猾的棉铃虫很少出现在显眼的叶子上,它们丧心病狂地钻进棉桃儿里,嗑了一个又一个。有了虫口的棉桃几乎就完了,即使能长大,等到开出的棉花中间也有黄色的死痂,死痂四外全部发黄,卖不上好价钱。许多的棉农放弃了,白扔了棉花地,唯独父亲坚持着,那几个月,驴车、水箱、药瓶、喷雾器成了父亲的全部,我们姐弟几个每人都派发了空瓶子,整个暑假,我们也被“绑”在了棉花地里。挨棵儿秧,挨个儿棉花桃儿抓虫子,进到地里,一会就看不见人了。因为那棉花秧比我们个高,虽然掐了尖,但是雨水及时,那棉花的长势实在是好。那个年代还没有矮壮素,尽管后来我们用剪子再次剪过高枝,但是棉花的长势我们不能控制,就像永远抓不完的棉铃虫。看到别人家的孩子总在玩,我们也曾有小小的情绪,但是每每听到父亲的叹息,看到他的沮丧,我们真的于心不忍,只要有空,就到棉花地里去捉虫,不夸张地说,那几个月,做梦都在抓虫子。
有句话叫“人定胜天”,还有句叫“天道酬勤”,可在那一年,这两句话折戟沉沙了。勤劳的父亲曾寄予无限希望的棉田,他倾注了全部希望的棉田给他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到了秋天,我们只剩下了八亩地的棉花柴。工钱不算,种子化肥还有农膜农药,所有的投入都打了水漂。
“天凉好个秋”,父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感觉很沉重,因为我听到了他的叹息,毕竟那时还是小孩子,我不理解父亲更深的感受,今天想来,那五个字是父亲凝重、苦涩的泪啊,因为他是个农民 ,万般辛苦他不怕,他怕没有收成的秋天。但是,父亲没有流泪,他带领我们拔回了比高粱还高的八亩地的棉花柴,还一度打破我们的沉默:“不怕,这回,咱有烧的了,睡个热乎炕,过个暖冬,庄稼不收年年种嘛。”这,就是父亲的胸怀,一直影响、激励我的纯农民的胸怀。
想起往事,哽咽心酸,泪珠滚落,化作这酸涩的文字,让我再次把农民的辛劳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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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春华,女,辽宁省北票市大三家镇中心小学教师,1992年毕业于朝阳市第一师范学校,爱好文学,热爱生活,热衷于传播社会正能量,是北票市作家协会,朝阳市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辽海散文网会员,在北票市报有专版《朝花夕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