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每年的春节,丈夫都带着我和儿子，装满满一后备箱的年货，回到那个叫付杖子的村庄，这是他父母的村庄，也是他的村庄，我和儿子叫它老家。
朝阳散文沙龙成员原创作品老 家
文化信使/周艳丽 编辑/金研
每年的春节，丈夫都带着我和儿子，装满满一后备箱的年货，回到那个叫付杖子的村庄，这是他父母的村庄，也是他的村庄，我和儿子叫它老家。村子里的每一条胡同，每一户人家，每户人家门前的每一棵树，他都是熟识的。他走在逼仄的巷道里，跟那些或沧桑或光鲜的面孔打着招呼，我一脸陌生地跟在他身后，不知道他们姓甚名谁?我和村子及村子里的人都是互不相识的。
我们迎着寒风走出巷子，去给过世的爷爷奶奶上坟，也去他们曾经住过的老屋，看看荒芜的宅院和那些锈迹斑斑的家什，九十几岁的爷爷笑呵呵说话的样子，会随着开启的门扉闯入记忆。那时候，他虽年事已高，但一点也不显老迈。他倚着大红的柜子站着，诙谐风趣地讲述着在集市上被扒手偷钱的经历。末了的结论倒不是丢了钱有多沮丧，而是活了九十多岁，第一次丢钱，让他感觉很稀罕有趣。说完了，还眯着眼睛朗朗地大笑几声，望着他开心快活的模样，我们看到的是一颗豁达的心。小脚的奶奶，体格也很健壮，但老年痴呆症却让她变成了喜怒无常的人，见了我们这些孙男弟女，她倒像个孩子一样，哭天抢地地闹，但总会念着你对她的好，哭诉的事情也无外乎：日子有多寂寞和寡淡，与我们这些身在外地的人是见一回少一回了。我的手一直被她枯瘦僵硬的大手攥着，我也一直都极尽讨好地劝慰着，但那些虚妄的话终究是不管用的，我越劝慰她越伤心，爷爷看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扳起脸来呵斥。奶奶的哭诉就在他的呵斥中戛然而止，气氛由悲转喜，爷爷接着谈笑风生，会说乡下的家长里短、也会说我们在城里面的日子。还会说起丈夫的工作和我们在外读书的儿子……说到孩子，他总是满脸喜色，像夸一件传世的宝贝。
出了老院子，绕过斑驳的石墙，顺着狭长的巷道朝南走，就到了公婆的家，乌黑厚重的铁大门，像个直立的将军，日夜把守着一座后院的光阴，一块巴掌大的菜地，垄埂裸露。一棵老杏树，枯枝瘦骨。一座经年的仓囤，暑往寒来地收藏着农家风生水起的日子。推开陈旧的木门，进到屋子里，人气盈盈，公婆的五个儿女携家带口地从外地赶回来，平日的两口之家因为年的到来，一下就变成了十七口人的大家，拥拥挤挤的，屋子里全是大大小小的人，五个娃娃平日难得一见，此刻聚在一处，嬉皮笑脸地说话，吵吵闹闹的玩耍，偶尔也气势汹汹地吵架。吵着闹着，他们就长高了，仿佛是一眨眼的工夫，就长成了大人。个子高高的立在你面前，你虽为长辈，却得仰视着在他们面前说话。
前院是房子敞开的胸怀，虽然城府深深，透过玻璃窗户却也看得见街上的蛛丝马迹，巷子里刮过的风，走过的人，跑过的猫和狗，都装在院子的心里，院子里的人走进走出，甬道上的脚印铭记着每个人的身影，走出去的人转眼间就由青涩的少年变成了半脸儿胡茬的中年人，眉宇间写着岁月的沧桑，也写着事业有成的豪气和生活安宁的恬淡。
父母已近暮年，从前艰难的岁月留了太多的积劳在身上，日久年深竟成疾患。一身的慢性病，像结一样揪着儿女的心，两个人却固执地守着空旷的房子和大院子，脚像扎了根一样拔不起，离不开。一天一天地守着，偶尔进城就会水土不服，患有关节炎的腿，上下楼时举步维艰，呆在楼上又憋屈。出来，遇见的人全都不认识。想过马路，又躲不开风驰电掣的车。城市太躁太喧了，拔地而起的高楼远离地气，呆上一时半晌，心里就不踏实。于是，吵着闹着回到村子，回来了，感觉筋骨舒坦了，觉睡得安稳了，喝口凉水都是甜的。看看院子里曾经亲手栽下的枣树、梨树和杏树，更是从心里往外亲。其实，他们也像这院子里的树，根在乡下，不容移栽。
我们的根虽说也在乡下，却过惯了城里的日子，回到老院子，冬天嫌屋子寒冷，夏天怕蚊虫叮咬，睡在土炕上感觉又热又板。夜静得没有一丝声响，黑得不见半点光亮。我们习惯了在喧哗的城里睡眠，突然置身于这万籁俱静的夜里，失眠不请自来。家里的土地，我们不会耕耘。土地上成熟的庄稼，我们不会收割。圈里的牲畜我们不会喂养和驾驭。不知从何时起?我们对老家就有了精神和体能上的排斥与疏离。也是到了这时候才发现，尽管我们的品质和记忆是属于老家的，可人却永远都不能真正回到老家去了，就像父母无法适应城里的生活一样，我们同样无法适应这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家。虽然，我们在言谈里，在自己的作品里，动不动就提及这个魂牵梦绕的地方，可是，多少年过去后，当我们在城里站稳了脚根，真正融入到城市的喧嚣和繁华后，再面对老家时，就成了真实生活里的叶公好龙！
我们来自老家，老家里有父母，父母在一天天地老去，我们离老家越来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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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艳丽，俄文翻译，从事文学创作，翻译长篇俄文小说一部。出版长篇言情小说《暗恋》。著有散文集《一路向爱》《人间好日子》《桑之魅》。散文作品见于《散文百家》《中国文学》《散文世界》《华夏散文》《中国铁路文艺》《沈阳铁道报》《文学月刊》等报刊。2006年毕业于辽宁文学院新锐作家班。现为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辽宁省翻译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是中文书刊网签约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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