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棉鞋(四)
文化信使/时春华 编辑/雅贤
阿春是在模模糊糊迷迷瞪瞪中被妈妈叫醒的。揉揉惺忪的睡眼,她觉得屋子里有浓浓的烟味。妈妈乒乒乓乓敞开了屋门,阿春想到了炉子。睁眼细看时,棉鞋已不再冒气儿,而是冒烟了。阿春不觉得害怕,鞋是妈妈放上去的,不怪自己。阿春用捅条做了手脚,妈妈也没看见。看着烧糊的棉鞋,阿春心里甚至有点窃喜:“活该,看你还把我的棉鞋送人不,明儿早我就去要回来。”
晚上这一折腾,早晨,阿春倒起来晚了。 看看扔在柜根儿的烧糊的棉鞋,她心里很沮丧,没有了棉鞋,现在的她,和小干巴倒个儿了。她没洗脸,也没梳头,趿拉着爸爸的大鞋就往大门口走,妈妈叫住她:“干啥去?”“没鞋了,你说我干啥去,我去,我去找小干巴。”妈妈拦住了气势汹汹的阿春,一边牵着她往屋里走,一边说:“不许去,妈妈有办法。”阿春几乎是被妈妈拖拽回来的,往屋里走的时候,她听见大门好像响了一下,回头瞅瞅,没人,大概是风吹的吧。
洗脸、梳头、吃饭,按部就班,迟到也不怕了,阿春就要看看,妈妈有什么办法,难不成她能像孙悟空一样变出一双新鞋来 ?阿春磨磨蹭蹭,一边有滋有味地吃着妈妈昨晚上包的蒸饺,一边偷偷瞟妈妈。妈妈照样收拾屋子,忙她手里的活计,不温不火,不慌不忙。
“大班长。”阿春好像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她。屋里的门帘动了一下,门帘的缝隙里,阿春看见了那双她再熟悉不过的眼睛。阿春装作没听见,装作没看见,低头继续吃她的饭。妈妈好像也听见有声音,一撩门帘:“是干巴啊?你这是干啥?”
小干巴像昨天阿春见到的那副模样,是挪进屋里来的。她的手里,提溜着两只儿棉鞋,新棉鞋,阿春妈妈昨天送给干巴的,阿春留作过年穿的那双。
“大班长,还给你,你都没鞋穿了。”
阿春撂下碗筷,站了起来,可妈妈硬给挡回去了:“傻孩子,给你了就给你了 ,给了就不要了。阿春还有新的呢。”妈妈打开柜子,拿出一双崭新的棉鞋,和小干巴手里一模一样的新棉鞋。阿春呆住了,原来妈妈昨晚上是叫二娘帮忙,连夜给自己做了一双新棉鞋。阿春下意识地瞅瞅小干巴的脚上。小干巴的脚上穿着一双破旧的棉鞋,两个大拇趾已经穿破鞋洞伸出来了,趾甲有点脏,她知道小干巴是没有袜子穿的。
阿春的鼻子有点泛酸,她跳下地的当,妈妈已经把干巴抱在炕沿上给干巴脱那双破棉鞋了。鞋脱下来,里头絮的棒子皮也被带出鞋外,干巴就靠这东西给脚保暖。阿春找出一双自己带补丁的袜子,大大方方递给干巴:“给。”干巴瞅瞅阿春,摇了摇头。阿春妈妈拿过袜子,给干巴穿好鞋袜,整整书包,说:“ 你们一起上学去吧。”干巴感激地望着阿春,阿春妈,临走又折回来,小心翼翼带走了她那双破棉鞋。
走出阿春家大门,小干巴就赶紧脱下了那双新棉鞋,阿春忙说:“你穿着吧,给你了,就不要了。”小干巴笑笑,换上自己那双破棉鞋,把新棉鞋用手里的垫子小心地包了起来。也是的,有妈的孩子都有副棉手套,小干巴没有,这大冬天,不知从谁家弄了个破坐垫,卷成个筒儿,天天把手放在这筒儿里取暖。今天,这筒儿包了棉鞋,小干巴就只好赤着手了,屁颠屁颠跟在阿春身后。一路上,阿春不时回头瞅瞅,小干巴的脸冻得通红,手冻得通红,一双新棉鞋,紧紧紧紧地抱在胸前,脸上乐滋滋的。快到学校的时候,小干巴让阿春等她一会,阿春看见,小干巴换上了那双新棉鞋,穿好后使劲跺了跺脚。然后偷偷把那双破棉鞋藏在道旁的一个柴垛里。掩藏好,冲阿春嘿嘿地笑了。阿春头一回觉得小干巴脸上没有了赖赖巴巴的愁容。
阿春和小干巴是最后离开学校的,因为阿春给小干巴补习完了她落下的功课,看着她完成了落下的作业。阿春高兴,因为小干巴又来上学,跟她一起玩,一起回家了。小干巴更高兴,因为她也穿上了让班里同学都羡慕的和阿春一样的新棉鞋。
走出校门,阿春忽然想到了早晨小干巴藏起来的那双破棉鞋 。那个柴垛就在道边,天冷的时候,就有小伙伴钻进去避风,有时候还偷着抱点柴火跑到沟里点着了烤火。但愿今天别有人进去,别有人发现小干巴的破棉鞋,别有人扔了它,也别有人不小心点了那柴垛啊。
越是不想发生的事,它就真的发生了。老远的,阿春就看见早晨经过的那个柴垛,断断续续冒着青烟,黑魆魆一片,还有一些人好像拿着东西在拍打。小干巴疯了似的往那跑。
真的是失火了,小干巴“哇”的一声哭了 。因为那里除了灰烬,什么都没有了。阿春赶到跟前,看着凌乱的所剩无几的柴垛, 想起自己的棉鞋,小干巴的棉鞋,那两双燃烧的棉鞋,她也掉泪了。她拍拍小干巴的肩膀,坚定地说:“干巴,别哭了,以后,只要我有的东西,你,都会有。走,咱回家!”阿春把一只手套戴在小干巴的一只手上,把自己的另一只手放进小干巴用破垫子卷的筒儿里,紧紧攥着小干巴冰凉的另一只手,大步向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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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春华,女,辽宁省北票市大三家镇中心小学教师,1992年毕业于朝阳市第一师范学校,爱好文学,热爱生活,热衷于传播社会正能量,是北票市作家协会,朝阳市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辽海散文网会员,在北票市报有专版《朝花夕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