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阳网】大娘的传家宝

文化信使/时春华 编辑/赵盼

　　我大娘出生在穷得叮当响的岁月，家里曾经穷到揭不开锅，她才16岁的时候，就嫁给了我大爷。确切说，是他爹狠了心，我爷爷也狠了心，用一口袋高粱做了交换。这一口袋高粱，让我大娘的爹妈和弟弟妹妹有了粥喝，而我大娘嫁过来是继续受穷，因为家里赖以度命的粮食多半做了娶我大娘的彩礼。

　　吃树皮，吃糠咽菜弄得浑身浮肿的艰难岁月，我大娘那弱不禁风的小体格竟然挺过来了。都说屁股大的女人好生养，我大娘是嗤之以鼻的，因为就她那干巴撑的小身板，用我大爷的话说就是瘦得跟个没苗的笤帚嘎达似的，竟然为我大爷生了五个儿子。

　　都说多子多福，我大娘可是觉得这儿子一多，简直是要了她的老命。因为等到她的儿子们长大的时候，可不是用高粱换了，人家闺女要的可是哗啦啦的票子，还有能看点的手表，能骑的自行车，能听戏的收音机，还有能做针线活的缝纫机 。为了给儿子成家，我大娘是口挪肚子攒，四大件备齐，给我大哥成了家。就在我大嫂回家住四天回来，发现缝纫机没了。其实缝纫机还在，只是不在大嫂屋里，而是放在了大娘屋里。大嫂哭天抹泪要缝纫机，大娘软硬兼施，这缝纫机给你也行，那就得分家，你们自己出去过。溜谁家房檐我可不管。咱家你兄弟多，这缝纫机我还指望给二说媳妇呢。实在不能用手做的活你过来用还可以，要是听说听道，你爸爸就帮着你们起石头，来年我帮你们盖房子。大嫂是个聪明人，也知道大娘的外号“鸭子嘴”，说是说不过她的，反正也让使，还能帮着盖房子，最后，是通情达理的大嫂做了让步。可是我大爷被我大娘推出去，给我大哥起了一冬天石头。

　　我二嫂还是老四大件，不过我二嫂比大娘刁蛮，听说过大娘的伎俩，愣是在结婚的第二天说缝纫机放在门后黑，换个地方，往外抬 的时候故意狠劲碰了墙角，把缝纫机一角上的一块木片蹭掉了。回家住四天的时候锁了门，可大娘还是在二嫂出去玩的空当把缝纫机搬回了自己的屋，理由跟大嫂的如出一辙。二嫂哭闹，也没跳出大娘的手掌心，因为二嫂有个小班儿，又打小没妈，如果有了孩子上班没人给看孩子，大娘可是说不看就不看的。不过还是老规矩，用手做不了的大活可以使缝纫机。俩媳妇一般时候是不去使缝纫机的，因为她们受不了大娘的数落。还因为曾经这就是属于她们的私有财产，愣是让大娘别走，心里也窝着火。

　　三哥是退伍军人，人长得英俊，结婚直接落户丈人家 ，那缝纫机人家挂口没要，大娘便小心了起来，用苫帘，用塑料把那缝纫机保护得干干净净。不过，油是要上的，大娘也怕缝纫机上锈，这缝纫机可是还有大用场呢。

　　都是挨肩儿的孩子，大娘给四哥也张罗上了媳妇，这四大件还是外甥打灯笼——照旧。大娘只需准备三件的钱，因为有缝纫机 。可四嫂就是当营子人，知道大娘的手段，人家不要缝纫机，要钱。这回大娘失算了，她狠狠心，答应这缝纫机就是四嫂的，真的不往回要了。找了很多来人说合，四嫂勉强同意。

　　四哥五哥就差一岁，五哥是五个儿子里最直性的，没啥心眼，大娘早就干不动活了，还有了病，她琢磨着，咋也得在自己闭上眼睛之前给老五划拉上媳妇。终于有人在北边给五哥提了个媳妇，那边穷，就是彩礼要得多，四大件还是那老四大件，不过，100尺压婚布，给女方爹的打酒钱，大四合礼，小四合礼，还是把大娘给要得拉耙了，几乎倾家荡产，可为了儿子有个家，大娘还是咬咬牙应承下来。这缝纫机钱真的没有了，大娘天天上四嫂家哭鼻子，施展着要跪下，四嫂心软了，也怕人家讲闲话，这缝纫机又让出来了，给了五嫂。

　　五嫂没有四天回门 ，因为家太远，不能按照老讲究说道的那样，不出太阳到家，太阳落山之前回来。和以前几个媳妇更不同的是，缝纫机在五嫂屋里不出20天，五嫂便提出把缝纫机放在大娘屋里，一是五嫂没见过这玩意，不会使，另外一个主要原因就是嫂子们领着大的，拽着小的，总来她屋里做活，孩子们没深没浅地闹，五嫂爱干净，有些受不了。都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大娘从心眼里还是向着五哥一家的，其他几个儿子都搬出去了，破家值万贯，这点家底——除了老房子实际也没啥，就打算留给五哥了。

　　五哥两口子人勤快，对老人也不错，可是五哥命运多舛，先是打工摔了腰，后来又骑个自行车撞死了个老太太，因为治病和赔偿几乎家徒四壁。没办法，大娘为了减轻五哥的负担，便商量儿子们老两口在各家轮着，那时候，大爷大娘都已经不能干活了，常年吃药。轮着得分家，房子给了五哥，大娘那些家什——锅碗瓢盆农具粮食啥的要平分。既然分家就要公平，大娘说，别的我不管，这缝纫机可是个宝，我用它娶了五房媳妇，家家都有孩子，缝缝补补衣服鞋袜的，用处大着呢，它谁都不属于，得跟着我走。

　　大爷大娘从五哥家出来先到大哥家去，大哥没有搬走缝纫机，大娘瞅瞅大嫂，很纳闷，原来一直吵吵着要缝纫机，咋这时候不当回事了呢？到二嫂、三嫂、四嫂家，谁都没提缝纫机的事。

　　这么多年了，嫂子们也都媳妇熬成婆，体会到了大娘当年的不容易，虽然现在缝纫机还能帮人们干很多活，可是拿了伤兄弟之间的和气，将来因为这个破玩意最终归谁有分歧让人笑话，现在条件好了，也容易买到，老五困难，就算给他了，不过大伙都可以去用。

　　大娘常常跟我们提起她的那个传家宝——缝纫机，说：“我这缝纫机可是功臣，给我说了五房媳妇。”邻居们打趣说：“你这老狐狸，那是糊弄了五房媳妇。”大娘咧咧没牙的嘴干笑。 其实，在那困难时期的困难日子里，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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