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信使/丁文刚 编辑/赵威
经常回老家,偶尔看见老农背着粪筐在路上转悠,拾捡着牲畜粪便,竟然有一种特别亲切而异样的感觉。
说起“捡粪”的前世今生,城里人或许真的不“感冒”,甚至嗤之以鼻,根本不知所以然。然而在农村、乡下,可是一件值得说道的事儿。我也在担心,也许在某一天,“捡粪”作为农村地地道道的“历史文化遗产”,将会淡出农村的耕种“江湖”,“失传”于民间。
小的时候我就知道,乡下的农田里施用的肥料基本上是农家肥,这个传统大概延续了数千年。不少庄稼人始终认为“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自古以来田地靠粪肥来滋养,田与肥“相依为命”,普惠天下芸芸众生。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化肥诞生了。大片大片的土地,开始施用化肥。有人担心,田地若无休止地施用化肥,早晚要把农作物废掉。不仅因为化肥价格比农家肥要贵,更重要的是,收获的五谷杂粮也会逐步减少其特有的营养品质和幽香的韵味。
曾几何时,在延续传统习俗的农村,起早贪晚出去捡粪,成为农家一件不容忽视的大事。被冠以名副其实的庄稼人的XXX,可是一个有脸面的话题。谁家房前屋后存放着堆积如山的粪便,耕田时节从农家院里运出一车车的农家肥,可能会引起周围邻居或庄户人由衷的赞美和嫉妒。啧啧,这才是真正会过日子的庄稼人啊。
我的爷爷不仅是远近闻名的好木匠,也是积攒农家肥的行家,附近的庄稼人都很敬佩他。我有一点很清晰的记忆,早上起来去毛楼(厕所)“放松”,看见爷爷从远处回来,肩上挎着自己编的专门用来盛装粪便的荆条筐,筐里是满满的、沉沉的牛粪、猪粪,脸上挂着一层汗珠,融汇在满足而喜滋滋的古铜色皮肤里。
有时,我跟爷爷出去遛弯,看见爷爷的眼睛泛着有些特殊的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着地面。那天从附近山坡返回来时,爷爷的眼睛又亮了一下。因为没有带粪叉子(捡粪用的铁制工具),我瞅见爷爷急匆匆跑了几步,用手扬起几把沙土,小心翼翼地捧起一坨热乎乎的粪便,放到找来的破袋子上,包裹起来,拎回家扔到粪堆里。当时我捏了好半天鼻子,讥笑爷爷“哎呀妈呀,脏死了!”这个情节,我至今还记忆深刻。当我说给别人听时,迄今为止,很多人一直视为笑柄。为什么啊?因为不懂。
我的老爸年轻时,依仗自己读了书、有点文化水儿,对庄稼活儿一窍不通并不屑一顾,俨然有种早晚离开“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天生吃皇粮的自我感觉。不管家里人怎样引导,老爸对农村田地里的枝枝叶叶总是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对种地的深奥与否也是爱答不理的模样。对此,老爸曾不止一次受到爷爷的训斥和说教。那时,生在农村,不会或不懂农活是让人耻笑的,甚至被纳入“好人缘”和“有本事”的范畴。因此,爷爷有意培育老爸在农田里多动脑筋,有所作为。一有空闲,爷爷便领着或催促老爸熟悉农活的程序和工艺。农闲的时候,爷爷经常催促老爸一起外出捡粪,说这是为来年的庄稼地储备肥料、庄稼人必须走好的“一步棋”。
别看捡粪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下功夫也是难以有收获的。起的晚了,粪便早被人家捡走了,可能会空筐而归。随随便便、漫不经心去找粪便,可能也难有收获。有经验的人,会打听到野外放养牲畜的去向,顺着牲畜走过的地方,粪便肯定会多。甚至不惜劳动腿脚,帮助放养人(牛倌、猪倌)撵着牲畜一起走正道,到有吃物的地方去,避免牲畜乱跑,也会得到不少牲畜 “赏赐”的粪便,可谓多劳多得。
不管怎样,经过一番折腾,老家院里院外的墙根下,个把月就会堆积一大堆粪便,形成一个储便池,再经过发酵处理,翻来倒去,成为细小均匀的粪肥颗粒,也有的更像是一堆黑黢黢的土。赶在春播之前,被运送到田地里“待命”。远远望去,侍弄好的粪肥在田地里堆放着,挺立着,一列列,一行行,蔚为壮观。
为防止粪便被风刮走,农民们往往在粪堆上面盖上一层沙土,作为保护层。等到开犁播种时,粪肥在犁开的垄沟里被均匀散开,与播撒的种子“相依相靠”,开始了为庄稼“当家”的旅程。
如今,农家肥日渐稀少,有的地方早已淡出庄稼人的视线。在老家,很少看到人背着粪筐出外捡粪了,或者很多人已经羞于捡粪了。取而代之的是源源不断的化学肥料,被年复一年地撒到田地里。
有时我问年逾古稀的老爸,现在还有人捡粪吗?老爸一愣,说早就没人捡粪了,再说也没地方捡粪了,封山育林,禁止放牧,老百姓也不乐意养牲畜了,种地、拉车都很少用牲畜,所用工具基本上机械化了。有的人家想施用农家肥,就去村里的养鸡户、养猪户、养牛户家里去买几车,直接运到地里散开,就算上肥了,没有过去那样发酵、倒粪那样细致了。
老爸说,现在各家各户的庄稼地里,都用各种化肥,从春到秋,上两次化肥就什么也不管了,不生杂草,肥效也高。虽然施用化肥省事而有效,但田地却不如农家肥滋养的肥沃。
不用细想,在那成片的、日益板结的田地里,真正的庄稼人一直在为土地的未来担忧着,甚至不知所措。
而我,每每为老家送来的味道纯正的五谷杂粮而自豪——因为那都是使用农家肥种出来的精品粮食。说实话,那些使用化肥生产出来的粮食,虽然高产、稳产,但是其味道真的差很多。
我不知道,“捡粪”这个词还能有多少人知道?还能流传多久?但是我知道,随着科技进步,大农村、大农业中,许多原本对人类有益的好习惯、好做法正在不知不觉地消失殆尽,悄然成为农耕文化中的一抹记忆,抑或是千古绝唱!
想到此,有种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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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文刚,笔名辽西汉子、人在旅途。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辽宁省朝阳市作协会员,北票市作协理事,《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至今有400余篇文字散见于《人民日报》、《辽宁日报》、《辽海散文》、《辽西文学》、《今日朝阳网》等各种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