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的童年足迹
文化信使/张冰 编辑/雅贤
儿时的记忆里,冬天这个字眼总是和雪密切相联。那时的冬天感觉特别冷,雪也特别多。整个冬天,棉絮似得大雪一场接一场的下。村庄、树木、田野都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特别是到了冬至以后,下的雪尤为顽固,不到来年开春是不会融化的。人们常说:三九天的雪赛如铁。这话一点不假。一场雪刚刚铺满地面,另一场雪又接踵而至。层层叠叠积压到一起,就有几尺厚。乡亲们除了在每日必经之路扫出一条条纵横交错的小道之外,其他地方的雪会静静地在地上安眠过冬。只是偶尔有几朵梅花般的印痕一连串的走向远方。横七竖八的还会多出许多枝杈型的喜鹊和麻雀的脚印。而远处的田野在阳光的照射下,一冬天都是耀眼的白……
这光景成了乡下孩子们的乐园。在第一朵雪花飘落的那一刻,我们就雀跃着跑出屋外,追逐那片片洁白晶莹的雪花,直到雪花把大地染白。然后堆雪人打雪仗。弄得满身湿漉漉的。尤其是脚上那双家做的布底棉鞋本来就已经很陈旧或者是千疮百孔的了,再灌满雪水,小脚冻得红萝卜似的,猫咬般的疼。但少年哪里识得愁滋味,任大人百般数落,却还乐此不疲。
那一年,村子里来了一个营的解放军,要在我们村子前面的开阔地里搞演习。成排的大炮威武的架在洁白空旷的田野里。解放军官兵被安排到各家各户住宿。因为我家人口少,地方相对宽敞。部队指挥所就设在我家。那位首长高高瘦瘦的身材,白净的面孔上充满了浓浓的书卷气。一身得体的草绿色军装,佩戴着鲜红的领章和五角星帽徽,在白雪的映衬下是那样的英俊潇洒,挺拔拓朗。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把我家院子里的雪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再到村头结满冰瘤子的老井里,一挑一挑的去挑水,直到把水缸挑满为止。
元旦那天,我的学校组织十几个学生代表,挨家挨户的去慰问解放军官兵。我很荣幸的被选上。住校的贫下中农代表一本正经的给我们训话,说这是一项即严肃又光荣的政治任务。大家要认真对待。回家后,把露棉花的衣服叫家长补上。然后又低头看同学们破烂不堪的鞋子,很无奈地说:“鞋子嘛,回家和家里人串换一下,尽量穿的体统些。”
我的鞋是头一年妈妈做的。黑色条绒面,麻绳纳的布底鞋。虽说旧了点,但是没有坏的地方。
第二天,我们十几个同学每人手拿一些自己制作的小红花,吱吱喳喳地踩着厚厚的积雪,挨家挨户地走。亲手把红花别在战士的胸前。在崇尚军人的孩提时代,那种高兴劲就别提了,心里充满了自豪感。
一条小路上,有人家倒出来的水,在雪面上结成了一层尚未冻实的冰层。我一脚踏上去,脚却抬不起来了。鞋底被牢牢的粘在冰上了。我猛地一抬脚,咔哧一声,鞋后跟的鞋底和鞋帮分了家。村里人把这样的鞋子叫做“开后堵”。我不敢声张。只好趿拉着鞋跟在后面。走几步,那不争气的棉花鞋垫就从鞋后跟溜出来。急忙弯腰脱下鞋塞回去。还要不时地盯着贫宣队代表,生怕被撵回去。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鞋里早已灌满了雪水。那只脚像是冻掉般疼痛。我很懊恼的坐在炕头,把脚塞到被垛底下,眼前不时闪过沈阳“五.七战士”子女那油光崭亮的小皮鞋。我曾多次央求妈妈让爸爸在城里给我买一双,都被妈妈马上给拒绝了。
这次,我决定不让妈妈知道,偷偷给爸爸写信。在信中,我歪歪斜斜的写着,妈妈身体不好,干不了活。我的鞋早就坏了,脚都冻坏了等等,反正说的很惨。没出十天工夫,一个包裹寄到我家里。妈妈很纳闷儿的把包裹打开,里边是一双崭新的散发着皮革味道的、棕红色翻毛皮鞋。上面是爸爸的一封亲笔信。我欣喜若狂,哪里还顾得上妈妈那惊诧和恼怒的眼神。麻利的穿在脚上,一溜烟的跑出去找小伙伴显摆去了。
在包裹里,还有我写的那封信,也被爸爸给邮了回来。妈妈在油灯下一边看爸爸的信,一边嗔怒的说:人不大,鬼点子还不少。说完,把我写的那封信扔到我面前:看看你那点出息!我一看傻了眼。原来那是一个竖版的牛皮纸信封。十二岁的我第一次写信,竟然把收信地址和寄信地址写颠倒了。不知是哪位好心的邮递员叔叔或阿姨用红笔画了一个大大的“乙”,给勾勒过来了。哈哈哈,不管怎样,我拥有了一双皮鞋,那可是我第一次穿上了崭新的皮鞋。穿在脚上,美在心里。同学们羡慕的眼神让我觉得更加风光,连老师都夸我这皮鞋漂亮着呐!
因为翻毛皮鞋需要鞋粉来保养,我每天晚上,都要给鞋掸尽尘土,擦上鞋粉,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在长条板凳上。
应该说这鞋得来也是不易的。小小年纪,却用了不少心机,骗过我那朴实善良的妈妈。不记得那时候妈妈是否穿过皮鞋,但在妈妈眼里,一个孩子穿一双十几元的皮鞋,实在是件奢事的事情。致使爸爸无端的挨了不少埋怨。
长大以后,随着物质生活的越来越富裕,穿皮鞋已经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了。一些上了年纪的人,或者是一些款爷儿,更是返璞归真,喜欢去老北京布鞋店买上一双柔软舒适的布鞋穿穿。
如今走进鞋店,望着柜台上那些琳琅满目价格不菲的高档皮鞋,我的心反倒像是一潭静水般平静。感觉那份随心所欲的阔绰,到真正的不属于我这样的工薪阶层了。于是也越来越理解妈妈当年的那份嗔怒和絮叨了。
当然,我不穿皮鞋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我喜欢徒步运动。无论春夏秋冬,季节如何变化,我脚上的鞋却没有多大的变化。一年四季,几双旅游鞋轮流穿在脚上,即轻柔又实用。它们伴随我徒步乡野山川。成了我最脚踏实地的忠诚伙伴!何况,和那双“开后堵”棉布鞋相比,不知要金贵多少倍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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耕读女,实名张冰。朝阳市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诗词学会会员。有文章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和省市级刊物发表。著有《耕读女诗文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