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阳网】东风吹梦到长安

　　文图/李芳妮 编辑/赵盼

　　我去过一趟长安，可是我不了解长安。

　　这座沧桑的古城，在刀光剑影与曼舞轻歌的磨洗下，沉淀出了一捧特殊的气质：古城墙一砖一瓦的凝重，始皇陵一兵一马的豪情，华清池一草一木的温柔……四天流水之行，如何感受得到她的全部气质？因为我不了解她，我，不过是长安的过客。

　　然而，站在骊山脚下，我还是忍不住想和她谈谈情，听她娓娓道来，秦皇汉武，如何一步步带她走向盛世，唐皇梁祖，又如何一步步使她气数已尽。我愿用我稚嫩的笔触仰望长安，为她写一封浅显而深情的情书。

　　二零一五年七月四日午时，我遇见西安。一出机场，顿时有万里薰风吹过，我们都产生了“西安很凉快”的错觉。及至大明宫，走在黄土之上，看着一排排空落落的复原建筑，我才知道西安有多热，才知道老天爷是想让我们找找当年被火烧的感觉。

　　来西安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大明宫。它是唐帝国最辉煌时期最傲人的建筑成就，唐代帝王曾在此执政长达二百余年，期间上演了一出出缠绵悱恻、荡气回肠的故事。乾宁三年，它毁于战乱，数年后宫内的全部遗迹被彻底拆除，空留给后人“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之感慨去了。信步园区，不远处的树林里传来隐隐的秦腔，我试图在这断壁残垣中嗅一嗅或许会残存的历史气息，但最终一无所获。走了几个博物馆，虽可依稀探得大唐皇室的生活片段，然终究管中窥豹耳。使我注意的是一场立体电影《大明宫传奇》──狗血剧情暂且不提，唯独震撼那万国来朝、歌舞升平的排场：“康国使臣进谏”，一声一声，镜头滑过，金银珠宝、瓜果点心、山珍海味、绫罗绸缎……无一不琳琅满目，正是天宫异物般般有，世上如他件件无。看罢不禁感怀，唐皇权力与野心的膨胀，换来怎样一个自信而奢侈的时代啊。

　　很遗憾没有看过《大明宫词》，但我相信那个有武媚娘与太平公主在的大明宫，才是最多情、最动人的大明宫。用元妃的话说，皇宫即是那不得见人的去处，可深宫女子，不正是因为寂寞才动人吗？只是这外人看来风光无限的大明宫，于她们，恐就像越剧中的林妹妹所唱，“人说道大观园四季如春，我眼中却是一座愁城”罢。

　　置身大明宫微缩建筑群，脑海中缓缓流淌着电影中描绘的繁华。夜色轻吻长安，玉壶光转鱼龙舞。远方秉烛守望的，定是她的故人。她红潮微晕，浅笑着走近，笑容就如一朵缓缓绽放的牡丹。今宵重逢，廿载相思终不负，且听君一曲茶炉暖色，趁月正圆，花正好。

　　和盛唐暂别，时光把我们带到烽烟四起的大明朝。

　　明城墙是由隋朝兴建、明朝改建的一座中国现存最完整的古代城垣建筑，原有长乐、永宁、安定、安远四座城门，民国时期复增数十座，形成了崇墉百雉、固若金汤的气魄。试看墙身之绵延，非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程度誓不罢休，雄心可见，精诚所至也。步行于城墙之上，环抱万里江山，令多少帝王垂涎的国土，此刻正在我脚下。往昔战马嘶鸣，今日川流不息，时光在这里拾回一份和暖，又抛下一把苍凉。光阴荏苒，墙上的青石不知饱食了多少岁月，饮尽了多少风霜，但得一抹华夏风骨于城墙血肉之中，就算吾等鼠辈不贸然造访了罢。

　　历史远去了，在游人的笑谈中。回首望，当年的战火与硝烟早已靡散，独城墙依旧无言地屹立着，与人们一同感受着这座城市的沧海桑田。它的使命，远远还没有结束。

　　离开城墙，大家都回到了旅店休息，晚上要去逛著名的吃货天堂回民街。西安不愧是文化之都，连旅店的墙上都挂着诗意的仕女画，走廊里也陈列着精美的陶制俑，实为深得秦汉之风韵，大唐之精魂者。

　　洗漱更衣毕，启程。回民街距离我们住的宾馆只有几分钟的路程，来往非常方便。到了北院门，嘈杂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那些大大小小的店铺内纷纷散发出诱人的味道。肉夹馍、葫芦头、粉蒸肉、西安凉皮、牛羊肉泡馍、贾三灌汤包……但凡在来西安必吃list上的美食，回民街应有尽有，此外还有镜糕、甑糕、绿豆糕、桂花糕、蜂蜜凉粽、黄桂柿子饼等小点心。想若西安电视台拍上一部《舌尖上的回民街》，倒也是极好的，可听说本地人对这种地方向来不屑一顾。我们在这里尝到了麻酱凉皮、羊肉泡馍和肉夹馍，除了羊肉泡馍不是很合我的口味之外，其他的都很好吃。

　　为了看一看夜色中的钟鼓楼，我们被密密麻麻的人群从街头推向街尾，中间经过了一个很特别的地方──高家大院。高府受赐于崇祯皇帝，主人高岳崧曾参加科考并高中榜眼，后御赐“榜眼及第”牌匾。这是座宁静清幽的院落，游客在参观的同时还可以品茶、看皮影戏。由于时间匆忙，我们没有缘分入内参观，希望下一站准备来回民街的你，不要错过这个喧嚣背后的桃源（不是打广告不是打广告不是打广告）。

　　挤出了回民街，真个如打通任督二脉般舒畅。抬眼便是鼓楼了。鼓楼上书“声闻于天”四字，气势恢弘，忽记起周游各地的徐老师经常唱的一首歌的歌词：春风秋雨化红莲，冬雪夏阳沐心田，太平盛世兴古刹，晨钟暮鼓结善缘。转念一想，飘荡在城市上空的钟声与鼓声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人们时间的流逝，如此一来，我便再也不觉得那楼内的灯火有多闪耀了。

　　若想感受两千年前的大秦帝国威震四海的气概，兵马俑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它是一个帝王称霸雄心的展示，一个国家显赫地位的象征，在秦末农民起义的浪潮中，它没有像阿房宫一样“楚人一炬，可怜焦土”，对后人而言是莫大的幸运。松枯石烂，斗转星移，它坚守着地下的秦国，默默等候着一九七四年三月的到来，从而让历史从无到有，让后人触摸到那个鲜血淋漓的时代。

　　观兵马俑，初叹浩荡之气魄，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再叹工巧之技艺，一个个，布列有序，骑兵英武，将军威严；三叹尚武之精神，巍巍伫立八千座，静极生动见风痕。

　　笔尖停留在纸上，半晌，竟不知如何让我的文字穷词尽意，就像当日我走进那一片富贵墟中，空对三千兵马竟说不出一句话来一般。震慑。只有震慑。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生前要六国臣民都跪倒在你白玉阶下，身后又要三千兵马同你继续在阴司里征伐。修长城、立郡县、抗匈奴、扫六合……你得了天下，却失了人心。纵然事死如事生，断不该荼毒生灵，你是战功赫赫业绩斐然的君王，却落得万古千秋作骂名。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我悄悄离开，没有惊扰沉睡在地下的灵魂。

　　在通往华清池的路上，我们顺便又去看了看秦陵地宫。这是根据《史记》等史书记载全面还原秦陵场景的一座展览馆，气氛阴森可怖。上层为地貌展厅，展现了当时秦皇为修陵园征发数十万徭役，致使生灵涂炭的场景；下层为地宫，抬头日月星辰（天文），脚下长江黄河（地理），那河流当然是灌输的水银。在人鱼膏烛中细认，秦皇躺在龙舟棺椁里，彷若仍在这世上，又彷若从未来过。富贵荣华，早已被时间的洪流隐去，这个不可一世的帝王，终究是荒冢一堆草没了。

　　向东走，我们继续梦回大唐，到杨妃与明皇沐浴的地方去沾一沾仙气。华清池，听名字就已足够神往，历史赋予它太多浪漫的色彩，以致于之前我竟不知“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西安事变”。它躺卧在骊山的臂弯中，渭水的怀抱里，处处雕梁画栋、流泉活水，俨然就是一篇《长恨歌》。走进海棠汤，“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的情景就闯入脑海；来到长生殿，耳边又飘来七夕之夜轻柔而缠绵的誓言……在我眼中，他们的故事一旦入诗，便成了传说，这段凄美的传说更为华清池蒙上一层迷人的外衣。

　　掬一捧清泉，不冷不热的温度从手一直蔓延到心。坐在湖边的小亭子里，静静赏玩华清池的夏日午后。柳丝借几分清风，高处的，微拂亭角，枝叶间透过摇摇晃晃的日光；低垂的，轻点水花，涟漪内惊散丛丛对对的游鱼。放眼看，芙蓉湖中水也被染成一派翠色，飞霜殿外梁也被分得一脉幽香，最是那看不尽的风光旖旎，赏不完的景致诱人。

　　回头下望人寰处，不见长安见尘雾。他望向虚无缥缈的地方，同样只看到缥缈虚无。他手握半股金钗、半盒宝钿，重复着当时七夕的誓言。但令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朦胧间，他看见昭阳殿前的芙蓉盛放、柳叶弄姿，它们随风，竟跳起霓裳羽衣舞来。

　　晚上又去了回民街，这次吃到了贾三灌汤包和粉蒸肉，嗯，名不虚传。之后又在街边买了脆皮香蕉、炸鱿鱼之类的小吃，从东街排到西街的火爆是有道理的。顺便说一句，西安的酸梅汁很好喝，醪糟我虽然不喜欢，不过到了西安还是值得尝一尝。出了回民街我们还到星巴克坐了一会儿，再之后就回到旅馆了。

　　六日到小雁塔，七日到大雁塔，就先说说小雁塔吧。

　　它位于唐太宗长女襄城公主的旧宅荐福寺内，为存放义净法师从天竺带回来的经卷、佛图等而建，是西安博物院的标志性建筑。比起声名远扬的大雁塔，它似乎是个被人遗忘的角落，但去过之后我想说，这里绝对有不同于大雁塔的另一番风光。在荐福寺内，雁塔晨钟是“关中八景”之一，钟声悠远、荡涤心灵，走到深处是西安博物院的文物展区。寺院里幽深清寂，树影斑驳地洒落在地面上，掩映着自然古朴的建筑，实是修身养性、参禅悟道的好地方。

　　再说大雁塔。提起这个地方，哪怕只提起这三个字，我的心情都是激动的，盖敬极玄奘法师也。故事该从何讲起呢？

　　刚开始，我应该是被八六版《西游记》片头曲中那个在夕阳下策马奔腾的剪影打动了：伴随着缥缈女声的吟唱，刚出长安的青年意气风发，义无反顾地奔向远方。我知道《西游记》中的唐僧不能和历史上的玄奘相提并论，但此刻的唐僧，刚刚告别家乡，还未收三个徒弟，一个人无牵无挂，这样的状态不正是很接近玄奘法师么？每次看这个镜头，都会产生一种说不出的神圣感。后来，由于剧中的汪师父、徐师父演得太好，我自然就关注起玄奘这个人物，去看了关于他的纪录片《玄奘之路》。我被一首歌彻底征服。这首歌是《大乘天》，它在片子里反复出现，每每听过都像受过了一场洗礼，于我甚至可以说“不听《大乘天》，不能体会玄奘之伟大”。再后来，我就成了他的粉丝。

　　神说有风，就有了风。他说他要追求佛法的真谛，于是就踏上漫漫征程。十七载苦修，天地间，取一念。也曾让生命逐渐远去，也曾让正法侵入邪魔，而见性志诚，口诵心经，彼岸就会有千万朵莲花绽开。到达心中的圣地，听到极乐的召唤，他淡然一笑，就把《贝叶经》六百卷、舍利子万余颗带了回来。人生总有限，功业总无涯，他的身影永远定格在了大雁塔前，以一个慈悲的姿态俯视众生，神祗般地守护着那座让他心心念念的古城。

　　来世你渡我，可愿？

　　大雁塔已是福地洞天，怎知它身旁还有一座大唐芙蓉园。大长安城的古色古香，早已在印着诗句的路灯和披着古典建筑外衣的星巴克上尽显。芙蓉园得名于隋文帝宰相高颖，因他夜观曲江池中莲花怒放，遂更曲江为“芙蓉园”。这个名字真好，读起来唇齿留香。

　　登上紫云楼，俯瞰曲江景色，真是三州花似锦，八水绕城流，三十六条花流巷，七十二座管弦楼。走在芙蓉桥，绿水碧波倒映着朱楼紫殿，处处菡萏清丽，朵朵莲花娉婷。彩霞飞瀑为园中第一景，瀑布不高，仙雾缭绕，如临天境，虹露倩影。是的，我们真的看见了彩虹，它藏在雾气中。

　　在芙蓉园的时间很短，有很多风景还没来得及看，可是下午就要去山西了。长安城的繁华，彼时那样真切，此时却渐渐化为梦一般，又重新让我向往起来。留给下次吧，最好的尚未来临。临行前，我看看火车站上方的“西安”二字，心想真好，下次再来，我和她便是老朋友了。

　　秦是你的丹唇，汉是你的蛾眉，唐是你的面上花。你在周秦中起舞，在汉唐中欢歌，在五代中远行。

　　盛唐之后，再无王朝在你处定都，你静静地看着一群群人南征北伐，由安史之乱，到偏安江南，至此便结束了聚集龙气、休养生息的使命，留下了韶华胜极那一刹那却永恒的历史呼吸。

　　多庆幸，世界把最好的你，留在了最灿烂的王朝。

　　李芳妮，女，18岁。辽宁辽阳人，现就读于渤海大学新闻系。热爱文学，喜欢写作。相信每一次创作都是一场修行，在思绪起伏中反省自我，在推敲文字中磨炼心灵。座右铭：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教污淖陷渠沟。

【本网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