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郑文革 摄影/田润丰 编辑/雅贤
我一直以为,那个山青水秀民风淳朴的小山村,那个生我养我的小山村,那个给了我童年、少年欢乐的小山村,会是我一生的牵挂,无论我走到哪里,它都会如影相随。然而,随着2007年我长大的院落在小山村的消失,这个原以为会让我刻骨铭心的小山村,却与我渐行渐远......
我无法走出我为自己做的茧,在无奈的挣扎中,心隐隐作痛。在每一个寂静的夜,远去的山村款款走近我的茧内,用它全部的柔情倾注我破茧而出的力量。
(下)爱在北台子
北台子在小山村北面的老封山下,隔村与小南山相对。多年后我看出一个问题,那就是小山村的人很聪明,将村子的一些山地场所都是以方向命名,让人听到名字就知道在哪里。小南山这样,生产队的后院这样,北台子亦是如此。
叫北台子,是因为它在村子的北面,而且它那里是一层一层台阶一样的梯田。说得确切些,北台子应该是一个果园,主要是苹果树和梨树,果树中间的空地可以种植些谷子、苞米、黄豆等农作物。每到春季,北台子梨花如雪,苹果花似粉,争相盛开衬托点缀着绿树掩映、桃香李艳的小山村,让青龙河边的小山村竟有了江南水乡的韵致。
北台子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里的苣荬菜多。如果就我和静梅,那我俩去挖苣荬菜最多的地方是北台子。北台子上面就是比小南山高大很多、植被茂密生产队封闭管理的老封山。
老封山上比小南山多了野百合这种野花 ,它是深橘红色,花叶往里卷着,特别好看。老封山上还有秋后红色的柞树,很大的叶子,这也是吸引我去北台子的理由。除去这些,我对北台子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因为我们郑氏家族的祖坟就在北台子。而1981年在我读初二那年的初春,疼我爱我的姥去后,就葬在北台子一块紧挨着老封山的梯田里。一座孤零零的坟墓,坟口前是一棵梨树,周围有许多山枣树,姥就在我的小山村土地的最高处望着她的老院子,看着我一天一天的长大,然后走出小山村,读高中上大学、结婚生女。每次去北台子,我都会在离姥的墓地不远处用心和她说几句话,告诉我对她的思念。
当我结婚后,老公听我谈及姥对我的偏爱和疼爱,每次回老家,他都陪我去北台子姥的墓地祭奠。姥,这个我生命中第一个死别的亲人,无论我在她的墓前怎么和她叨咕曾经的往事,她都和这座凄凄荒草下的坟墓一样沉默无语,唯有老封山吹来的风,呼呼作响,让坟墓旁的山枣树上经风霜雨雪的侵袭也未曾掉落的红山枣如风铃般摇动,如姥多灾多难的人生---幼年丧父,中年丧夫,和我的后姥爷婚后又无子无女,无情无爱。她把她所有的爱都给了我们四姐弟,尤对我的爱深厚得偏执。可她竟没有等到我长大走出小山村来回报她,领她去看看小村外更精彩更美丽的世界,就永远在这个给她痛苦和磨难的土地上长眠不起......
北台子给予我的还有今天的美满的生活。80年代初期,重视知识重视人才,教师地位得到提高。最明显的是我们农村教师非农业子女可以在未成年前有部分土地。这样我们姐弟四人分到了北台子一块有四棵苹果树的土地。虽然不多,可那是我们自己的土地,还有结着甜脆国光的苹果树。
我和老公同窗相恋,由于母亲乡土意识重,不希望我嫁的远,所以不支持我们恋爱。加上那个时候老公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按我后姥爷第一眼对他的印象就是:这单薄的体格,能干动地里的农活吗?但被老公厚道朴实所打动,母亲觉得要再进一步考察一下做决定。
1988年苹果成熟的秋天,刚毕业上班不久的老公假期来我家,母亲便让我和他去北台子摘我们地里的苹果。说让我去摘,可我这个从没干过农活的娇滴滴大小姐,什么忙也帮不上,同样身为农村教师非农业子女的老公,也是第一次到地里干这样的农活。面对四棵苹果树上结的又大又圆、红色诱人的苹果,老公不急不躁,不怕苦不怕累,他让我在树下荫凉处坐着和他说话,并做一些简单的递苹果篮的活儿。就这样,从中午到晚上一下午的时间,他的手划破了好几处,精疲力尽将四棵苹果树的苹果全部摘完,装满了四个姥爷用老封山上荆条编织而成的大苹果篓。在我的协助下,老公将每个都有100来斤重的苹果篓结结实实捆到一个独轮的农用手推车上。在夕辉的照耀下,沿着北台子一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路,穿过一片片丰收的庄稼地,他从开始的趔趔趄趄到熟练地推着手推车,我手拿一把野花跟在后面,在村里收秋的男女老少惊诧艳羡的目光中,我们说说笑笑回到家中。那天晚上,我的没有血缘关系但我和弟弟妹妹们都在他身边长大的当了一辈子农民的姥爷,高兴地喝了一壶白酒,母亲和父亲不停地给老公夹菜,唠家常,讲我们的家史,从心里认可了老公,言语间已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只是如今,北台子那几棵给予我今天美满爱情的苹果树,早已因树龄老化被伐掉栽新了多次,就像我和老公20多年的婚姻,在家这片温馨的土地上,时常为爱情加注一些新的浪漫和感动,使其历久弥新。而属于我们的那片土地也因我们姐弟走出小山村而易了主人。那个小山村,已没有我方寸之地。小山村确确实实把我抛弃在了他乡。只有姥的墓地还在老封山下的北台子孤独地沐风浴雨,如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颓败而萧索。每年清明和春节两次驾车,早晨去中午归,不曾多逗留在小山村片刻,例行公事般与老公和弟弟去小南山给我的亲姥爷、到北台子给郑氏祖坟和姥烧些冥纸元宝,絮絮叨叨和姥讲一些我们的生活工作情况。临走前时常摘几颗墓地旁的山枣,返回途中放在口中,酸酸的如同我路遇我的小山村时的心情,于是便又引来一番对姥、对我的小山村的感慨:旧时横塘明月路,少年郎,不知愁。白马青衫足风流。到如今形单影只,心似寒秋,故地怎重游?
我常常自责,觉得自己不是一个重感情的人。一个重感情的人不会因为自己从小长大的院子房子在小山村换了主人,就从心里拒绝走进看望小山村,甚至还埋怨小山村抛弃了自己。我真的就这样无情吗?旋即我又否定了自己。因为在我拒绝走进小山村时,小山村的一草一木,一石一瓦、一山一水却又常常在我脑海里出现。就如小南山、生产队的后院、北台子一样,在这个深秋的夜晚走入我的心田。只是我感情的脆弱,让我刻意地逃避,逃避我见到小山村时产生的深深怀念和感伤。我柔弱善感的心无时无刻不再做出一种抛弃我的小山村的自欺欺人假象,并让这假象包裹着我,缠绕得我喘不过气来。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小山村一直都鲜活在我的生命里。小南山、生产队的后院、北台子,还有许许多多小山村的风、土、人、情,终会让我化蛹成蝶,在母亲般的小山村翩翩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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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文革,笔名:格格,1966年生于辽宁省凌源市青龙河畔,会计师,辽宁省散文协会会员,朝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多年从事文秘和宣传工作,现任朝阳县交通局党委办公室主任,2009年荣获朝阳市优秀共产党员称号,2013年荣获朝阳市“三八”红旗手称号。工作之余,喜欢写自己的心情文字,其诗歌、散文、报告文学多次在各类征文比赛中获奖,有多篇在《今日朝阳网》网络媒体、《文学月刊》、《辽西文学》、《作家天地》、《燕都文艺》、《塞外风》等发表,散文《金灿灿的粘豆包》收录在中国公路文集《信风2009》,散文《又见桃花开》收录在中国公路文集《家是梦里的桃花源》首篇。有诗歌、散文、评论收录在《朝阳新世纪诗歌选》、《朝阳新世纪散文选》、《朝阳新世纪文学评论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