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味苹果
文化信使/时春华 编辑/云枫
现在的人评价说,苹果是水果界的真正的老大。一个诱惑了夏娃,一个砸醒了牛顿,一个称霸了手机,一个主宰了广场舞。是啊,苹果以其独特的美丽诱惑,让传说中的夏娃成为繁衍人类的始祖;以其自然的坠落,让痴迷于科学研究的牛顿发现了万有引力定律;以时尚和先进性,成为通信领域的佼佼者,成为人们的掌中宝;风靡一时的小苹果以其酷炫的风格,掀起了狂舞的热潮。我也是爱苹果的,而且非常爱。我对苹果的爱很单纯,只是爱它让我忘不掉的醇香的美味。
我小时候是物质匮乏的年代,家里有杏树、桃树,邻居家有李子树、梨树,我吃过杏子、吃过桃、吃过李子、也吃过梨,可我不知道它们叫水果。那时候过年,我们除了吃自家的瓜子,买来的糖块、面包,还有在家里的大缸里存放的酸梨,别的东西是没有的。我见到苹果,吃到苹果,还是在我八岁那一年。
记得那年五月节的前一天,因为临近中午下雨,生产队放了半天假。我们正在吃午饭的时候,爸爸看见我家的门洞里好像影影绰绰有个人在躲雨,还不时地向屋里张望。爸爸立刻放下筷子,披了件衣服跑出去,我的脸贴在窗玻璃上向外看,我看见爸爸跟那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就领着那个人进了屋。原来,这个人是三宝的,儿子要结婚需要买一领新炕席。可这五黄六月不是卖炕席的季节,他还是心存了侥幸,到街里的市场去碰碰运气,结果扑了个空,根本没有卖炕席的。那些做小买卖的有热心人,爸爸年年冬天到街里的大市场去卖炕席,跟他们混得很熟,也因为我家的炕席编得好,他们就记住了我家在哪,爸爸叫什么名。看那人着急的样子,他们就建议他到我家来看看,看有没有存着的炕席。那人从北票的大市场心急火燎地一路打听找到我家,到我家时已经浑身湿透了。我家早就没有存着的炕席了,看他浑身湿淋淋的,爸爸把他让进了屋,给他换上了爸爸的旧衣服,赶上吃饭,就让妈妈又放了个鸡蛋汤,让他简单吃了顿鸡蛋汤泡小米干饭。吃完饭爸爸妈妈就披着衣服出去,上那几户编炕席的人家去给他打听谁家还有新席子,结果是失望而归。他唉声叹气,失望地啧啧着,无意中看见我家半新的炕席,就说:“大哥,你家这炕席也不旧,也没坏,我给你新炕席的价,你卖给我吧,我家儿子结婚急用啊,家里的炕还是土炕呢,我家的旧炕席已经揭不下来了。”“那可不行。”爸爸的头摇得像波浪鼓,“不是我舍不得,我家的旧炕席用洋灰袋子纸煳巴煳巴倒是能凑活,可你儿子结婚哪能用旧的?”他们陷入了沉默。看看外面雨越下越大,爸爸跟妈妈商量:“看这样,要不咱俩今天晚上别睡觉了,把咱闲屋里存着的那捆秫秸泡了,给他新编一领炕席吧。”妈妈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因为编席子工序复杂,费时费事又费力。爸爸转身对那个人说:“这么大的雨,你也别走了,等一宿,明天准成滴让你带着新炕席回去。”那人千恩万谢。然后爸爸赶紧地破麋【⺮+弥】子,因为外面地上全是泥水,不能轧麋子,爸爸就跟那个人把我家轧麋子的碾轱辘一样大的石磙抬到外屋地,把麋子轧扁,然后顶着雨扛着麋子到河套去泡麋子。为了尽快泡好,还拎了两个小水桶,那个人也跟着爸爸去了,泡上麋子,他俩开始轮番踩着翻着麋子倒水,用石头轧,弄了两个来小时,扛回了速泡的麋子。爸爸和那个人在炕头上暖和着,妈妈开始刮麋子。妈妈銙完麋子,爸爸起底,妈妈做饭,到吃晚饭的时候,爸爸编的席子已经能容下两个人蹲坐了。吃完饭,爸爸妈妈就蹲在地上开始编炕席,累了就往后一坐,或是站起来,直直腰。来买炕席的那个人也一夜未眠,看着我的爸爸妈妈给他编炕席,跟他们唠家常直到起早五点。新席子编完,爸爸妈妈已经累得直不起腰来了。
吃过早饭,雨已经停了,这个人要带着席子走。过年的时候,我家的席子最高是卖到七八块钱的,这个人也是农民,知道席子的价位,就问爸爸:“大哥,这新编的席子,多少钱?”爸爸笑了,说:“算是咱俩的缘分,你就照着过年时候的价,给七块钱吧。”“那多不好意思,我算亲眼看见你们编席子有多费劲了,尤其这个炕席,我都不知道咋谢你们两口子,我给你们十块钱吧。”说着,这个人就去掏兜。爸爸看见,他左右拍着,翻找着,只拿出五元钱。这个人着急了,啧啧着很不好意思:“大哥你看,我的钱丢了五块,哎呀,这……我……你要信得过我,过些日子我给你送来。”他急得不行,席子家里急用,钱还真的丢了,因为看样子,看穿戴,他真不是撒谎的那种人。爸爸看他着急的样子,就摆摆手说:“唉,赶上了,没事,你拿走吧。就当我们两口子给你帮了个忙。”然后,爸爸扛着炕席,那个人扛着自行车,爸爸一直把他送出泥泞的村子。天晴了,爸爸妈妈继续上生产队上班,我们一家人过着平静的日子,这件事在我们家渐渐就被淡忘了。
秋收过后,天渐渐冷了。社员没了活计,就在家猫冬了。有一天,我家的院子里有人在大声向屋里喊,招唿大哥,我们知道,一定是来了个陌生人,因为我爸爸排行老三,认识人没有叫他大哥的。爸爸出去,愣了,因为来人他并不认识。看见爸爸发愣,来人支好自行车车梯子,一摘厚厚的棉帽子,说:“大哥,你不认识我了,我是三宝买你家炕席的那个。”噢,爸爸终于想起来了,赶紧把那人让进了屋。进屋,那人还是千恩万谢的,说我爸妈这厚道的人他头回遇见,说这帮了他大忙了,说回去后没时间,那五块钱也没及时送来,这回有空了,钱拿来了,家里有几棵苹果树,给我们带来一袋子苹果,自家的东西,尝尝。和爸爸这个朋友他交定了。
就在那一年的那个冬天,我平生第一次见到了苹果的模样,光滑的外皮,或红或绿的脸蛋,真好看。第一次吃苹果,爸爸是用刀给我们切开吃的,每人半个。我吃苹果的时候,先是闻了闻,觉得那清香是甜丝丝的,然后用舌头舔了舔,验证了我的感觉。脆生生、甜中带点酸的小苹果,让我吃得直咂嘴。那袋子苹果,爸爸放在闲屋的一个大缸里,外面还是那个袋子,只是遵照了那个人的说法,敞开了口放的。我们是留到了过年的时候才吃的。
小时候,我总以为,三宝到我们村,就像我们一个大队里的第三生产队到第五生产队这么远,可是爸爸告诉我,三宝到我家有五十多里地,也就是从我家到我姑姑家四个那么远的距离,我蒙掉了。这么远的路,那个人大冬天的跑来,为了啥,就为了表示感谢吗?差的五块钱已经给了,人家那一袋子苹果,在当时得值多少钱啊?现在想来,那是爸爸妈妈的善良,换来那个人的感恩,是爸爸妈妈给的信任与温暖,让陌生的他们成为朋友,情谊本是无价的。从那之后,我爱上了苹果,爱上了她善良的味道,并深深地感受了知恩图报的温暖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