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落花生”
文化信使/时春华 编辑/赵盼
小时候,父亲给我出的那个谜语“麻屋子,红帐子,里面睡个白胖子”,我是在母亲小声偷偷告诉我之后才说出答案的。虽然说出了答案,但是,我不知道花生是什么,长得什么样。我第一次见到花生,是在我十二岁那一年,我的一个下关东的本家大叔给我们的。
我的这个本家大叔因为在“破四旧”的时候偷着保存了一点所谓“四旧”的东西被人告发,受不起挨斗、蹲小黑屋,一气之下举家下关东了。临走的时候很凄凉,人们怕惹祸上身大都和他划清了界限,没有安慰,没有送行,唯有父亲例外。在一个寒冷的冬天,父亲正大光明地送走了我的那个本家大叔,并把家里仅有的30元钱给他做路费,大叔说啥也不要,因为那时候家家都不富裕,况且没多久又快要过年了。父亲说:“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路上用得着,到哪站稳了脚,给三哥来信。”父亲嘱咐大叔来信,不仅仅是要知道大叔在哪落了脚,那里情况怎样,重要的是大叔家里一些带不走的东西放在了我家,大叔说送我们了,耿直的父亲说啥不允,他是要把那些东西变卖了换成钱,邮寄给大叔,破家值万贯,大叔在外安家落户这点钱正经用得着呢。
大叔和父亲一直保持着书信往来,每一封信里,大叔都忘不了说些感谢的话,有一次父亲读信,竟然情不自禁嚷出来:“我兄弟要回来看咱们呢。”
几年后的一个冬天,大叔真的回来了,从老远的地方,给我们扛回一袋子花生——一半豆,一半带皮的。大叔说这样既可以多带些,也可以让孩子们看看花生啥样。大叔和父亲两个男子汉见了面竟然拥抱在一起,他们都流泪了。哥俩坐在炕上喝酒,一点头便心领神会,就是碰杯一饮而尽,然后再次红眼圈。
大叔带回来的那些花生,我们过年炒了一些,那种香香的味道让我终生难忘。另一些留作种子,种在我家的地里。小小的黄花开过,我却一直没有看见那白胖胖的花生在绿叶间长出来,父亲告诉我,秘密在花生倒扎下去的根上,看似纤细的花针却很坚硬,扎到地里去结果实。我没见过花生结果,所以就盼望着秋天的到来。果然,秋天的时候,父亲把花生用铁锹翻起,只见密密麻麻白胖胖的花生一嘟噜一嘟噜挂在秧子下,像我们小孩子见过的蚂蚁蛋那么密集,那种惊喜不亚于我们在山上发现一大窝白花花的鸟蛋。从第二年开始,花生的种植就在我们村里传开去,我家的花生,自然成了最早的种子。
上学以后学到许地山的文章,那其中的情节和我家花生丰收后的品尝会何其相似。许地山是文人,他描写到——父亲说:“花生的好处很多,有一样最可贵:它的果实埋在地里,不像桃子、石榴、苹果那样,把鲜红嫩绿的果实高高地挂在枝头上,使人一见就生爱慕之心。你们看它矮矮地长在地上,等到成熟了,也不能立刻分辨出来它有没有果实,必须挖起来才知道。”我们都说是,母亲也点点头。父亲接下去说:“所以你们要像花生,它虽然不好看,可是很有用。”我说:“那么,人要做有用的人,不要做只讲体面,而对别人没有好处的人。”父亲说:“对。这是我对你们的希望。”我们小孩子也是七嘴八舌,但是我的父亲是农民,他说不出那么深刻的道理,只是对我们说:“花生牛性,认准了土地深扎根,就是埋在土里也清清白白的。”那时候我还小,我只是笑,却觉得父亲说的是实话。现在想来,觉得父亲还是话里有话的,这牛性的花生,不正像我那扎根关东,清白做人的大叔么?那种默默无闻,低调助人的好品性不也正是我父亲具有的吗?
时逢金秋,再次回家,又见落花生,心中万千感慨,想到倔强的大叔,想到朴实的父亲,想到生活中许许多多默默无闻的好人,落花生的香气便在久远的记忆中清纯地、透彻地弥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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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春华,女,辽宁省北票市大三家镇中心小学教师,1992年毕业于朝阳市第一师范学校,爱好文学,热爱生活,热衷于传播社会正能量,是北票市作家协会,朝阳市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辽海散文网会员,在北票市报有专版《朝花夕拾》,在《今日朝阳网》网络媒体发表过多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