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阳网】父亲稼穑母亲种花

父亲稼穑母亲种花

文化信使/王晓晖 编辑/雅贤

　　过了芒种，雨水渐渐地勤了。这不，昨日连宵入夜，今日雨打晨曦。淅沥沥的雨声中，一畦畦葱茏捧一树树绿荫，是父亲的菜园。

　　父亲的菜园在乡下的老宅，距离现居所八里。一座四间的北京平，一应之物俱全，随时可以住人。在楼里捂了一冬的父亲，春风一来，就隔三差五地往菜园子跑，丝毫不肯误农时。过去还骑自行车，眼看着年已耄耊，体力稍减，换了辆电动三轮车，像上班似的日出而作，日未落而归。午饭就在老宅解决，有时揣两个包子，有时带一个饭盒，早上到了就烧一壶井水泡一大茶缸茶，累了就炕上躺一会儿睡个午觉，春稼秋穑，自得其乐。

　　菜园是父亲的，父亲想种啥就种啥。快半个世纪了，父亲在这里一锹一锄地深植着岁月，收获着年轮。房前是桃李杏樱桃，房左是枣，房后是梨树和山楂，墙外还有一棵桑椹。各种果树哨兵一样围着菜畦，低头看着父亲平整、松土、施肥、播种、浇水、除草、打杈，看着西红柿黄瓜豆角茄子萝卜韭菜生菜大白菜的苗儿们一样样儿从地里探出头来，长成一地的葳蕤。从端午到霜降，新鲜蔬菜和成熟果实源源不断地被父亲装在三轮车的斗里一趟一趟运回城里的家。与我们在家时经常到园子里把成熟的不成熟的可以入口的酸甜扫荡一空不一样的是，如今年迈的父母，面对大堆大堆的果菜，不再有能够迅速消耗的胃肠。我们都离得远，这是父母心里现实的苍凉。东家西家，便经常得了父亲的福利。

　　菜园是父亲的试验田，富有创新精神的父亲极爱尝试种各种各样的植物。在我深刻的记忆里，有过第一次吃草莓和葡萄所体验的无比甘美，以至于长大以后许多年不肯吃街上卖的葡萄，总嫌有一股仓库味儿。菜园里还出现过远志、天麻，由于这东西不能吃，我早就忘了它们长什么样儿，还扣过小小的棚子养平菇，以至于那个冬天家里弥漫着潮湿的锯末子的味道。谁说创新精神跟年龄有关，父亲仍然经常要儿女们给他四处淘弄当地没有的植物，譬如说大樱桃树苗啦，核桃树苗啦，圣女果啦，枸杞子啦，你别说，还真种成了一些，累累的枸杞子红了园子的半个角落。上次回家，不知是电视上看的还是网络上扒的，父亲又知道了铁皮石斛、红景天是好东西，巴巴地问我哪儿能弄来苗。我不懂植物学，不知道“橘生淮北”是不是真的会长成枳，只是觉得哄着他开心也是值的，毕竟人老了最害怕的不是衰老、而是没用。

　　母亲虽然也跟着父亲莳弄菜园，春天集中播种要帮着浇水，秋天砍大白菜要帮着下窖，摘梨啊枣儿的时候得在树下接着，但她更喜欢养花。在老宅子住的时候，菜园里是菜，菜们的间隙是花。大丽花、凤仙花、月季花、芍药花……芬芳的不芬芳的，都艳丽在深深浅浅的绿中。还有住在各种形状各异容器里的——之所以不说花盆，是因为母亲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只要是盆形的器皿，皆可种花。小时候可能关注点都在吃上吧，对花不感冒，而且花们在冬天的时候要占据全部的窗台，绝对影响我无聊时去呵化玻璃上浪漫的霜花。现在回忆起来，有时甚至是讨厌母亲的花的，尤其是仙人掌仙人球仙人指头，虽不至于像段子里说的那样一屁股坐在仙人球上，但是出来进去的，这“仙人系列”没少让我扎刺哭鼻子。还有一种叫洋绣球的花，哥几个都恨恨地称之为“臭球子”,不小心碰上，那臭臭的味道“余香绕梁”，半天不绝。

　　近几年住了楼房，母亲的花们也只能屈居室内，大哥在北面厨房外面接了个半米宽的花台，供花们夏天出去透个气，喝一点雨水。花们也不负母亲的精心，蟹爪兰、铃铛花，慢悠悠地开放在母亲闲适的退休生活里，一盆火一样的鸡冠花点燃了一个个初秋。

　　说起来好笑，父亲小的时候没有种过地，他的“专业”是为东家放羊，一双脚不知道跑烂了多少双鞋;而母亲却是除了种自己家的地，还要帮人种地，以换来自己上学的钱，要知道，姥爷肯同意女孩子上学，在那个年代的村里人看来都是挺不可思议的事。也正是这成全了母亲，她自一稼一穑中，取得了求学的机会，成为一名教师;父亲则是在成为教师之后，在终于不再漂泊，定居在母亲的家乡之后，以一稼一穑继续表达着对土地的感激和深爱。

　　父亲稼穑母亲种花，大地长出的一饮一啄，空中楼阁的一花一叶，丰盈着他们的暮年，让生活在汗水和劳作中摇曳生姿。作为儿女，我们并不干涉他们的辛勤，因为我们知道，大地的厚重将回馈父母更多的年轮。一代一代的人，就像一年一年的庄稼，在土地上生生不息。最终，我们都要归于泥土，以另一个姿态，将此生从大地上汲取的，重还于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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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晓晖，1976年生于辽宁省朝阳建平，1996年毕业于辽宁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供职于辽宁省农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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