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散文沙龙成员原创作品

母女情结

文化信使/林志霞  编辑/云枫

　　小的时候，我几乎没有“有妈的孩子像块宝”的感觉，奶奶倒成了我最亲近的人。

　　听奶奶说，我刚几个月大的时候，母亲就去大队开拖拉机了。从我记事起，母亲经常不在家，有时几天才回来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总想抱抱我。每当这时，我都会立刻扑进奶奶怀里，央求奶奶给我说笑话，命令奶奶给我梳小辫儿，梳完还要左瞅瞅、右照照，扭着脑瓜说这个小辫儿没梳光溜，那个小辫儿梳低了……母亲就瞪着眼睛训我，还跟奶奶说：“这孩子惯坏了，再不听话你就打她！”说完把笤帚递给奶奶。于是，每次我跟奶奶耍脾气的时候，奶奶总是说“你听，你妈回来了！”奶奶这一喊，似乎给人“老虎要来了”的感觉，我的心底就不免有点儿发虚、发毛。

　　长此以往，我的童心里，妈妈的形象逐渐变得可怕起来，相当于现在的恐怖分子，她一回来就预示着我要挨打。因此我总是不敢拿正眼看她，偶尔偷看几眼，也是慌乱而愤愤。有一次，母亲给我买了一件新衣服，拽着我试穿，然后就要抱我，我扔下衣服就跑，边跑边喊“奶奶奶奶快救我！”母亲无可奈何地看着我，半天没说话，眼睛里却淌出两颗大大的泪珠！说不清为什么，看到她掉眼泪，我的心竟莫名其妙地抽搐了一下。

　　母亲回来的时候，间或带回来一些奖状或奖品什么的，当时我家的后墙上就挂满了母亲荣获的奖状，还有她戴着光荣花正在讲话的照片。依稀记得姐姐们当时经常教我念奖状上的 “奖给三八红旗手”、“劳动模范”之类的文字，虽然我还没有真正理解其中意思，隐约中感到这是荣誉的象征。那时家里也时常来一些客人，他们见了我，总是要弹我一个脑嘣儿或拽拽我的小辫儿，还笑眯眯地说：“小家伙，长大得向你妈学习呀！”接着问问我这个问问那个的，问完就记到本子上，听奶奶说，这些人要把妈妈和我家的事登报纸。

　　直到上小学的时候，我才开始知道，母亲竟然是一位优秀的拖拉机手，而且是车组组长，经常到各村去翻地、修梯田、平池塘，有时一干就是好几天，而且经常是不分昼夜地加班。因为成绩突出，领导表扬、乡亲赞许成了家常便饭，自然也就屡获国家、省、市各级奖励。

　　我第一次见到母亲干活时，是在空旷辽远的野外。远远地，见她开着拖拉机过来，手把着方向盘，神情专注。走过我身边时，忽然停下来，边跟我和姐姐打招呼，边从车上拎下一大桶水，麻利地拧开一个铁箱子的盖子，咕咚咕咚往里面注水。当时我真的惊讶母亲竟有那么大的力气！这时，和母亲一个车组的王叔叔跑过来，和母亲说了句什么，母亲就拿起大扳手，急匆匆地走到王叔叔驾驶的车后，上上下下拧了好几下，然后告诉王叔叔“没事了”，说完开车就走。就在那一瞬间,一股对母亲的敬佩之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大队拖拉机站解体了，母亲不再去上班，奶奶也到遥远的老叔家去了。当时奶奶揪走了我的心，也带走了我童年的快乐。最初的那些晚上，我用奶奶搂着我时曾经盖的被子蒙着头暗自哭泣，哭累了才带着伤感进入梦乡。母亲多次借故接近我，吃饭时给我夹菜，偷偷地看我的表情，这一切丝毫没有转移我对奶奶的思念，尤其是偶尔感觉到母亲对我的忧伤表现出一丝不耐烦的时候，对奶奶的思恋就像潮水般奔涌而至，冲淡了、淹没了母亲对我的所有关心。尽管有时候母亲想竭尽全力挽回什么，但似乎总有一团奇怪的东西堵塞着我的心口。

　　这堵塞的感觉，在我心中一直停留多年。上初中读书时，我寄宿在学校，一周回家一次。起初，别的孩子刚刚离开父母，到晚上想家想得直哭。我想哭却怎么也流不出一滴眼泪！老师到宿舍看我们的时候，拍着我的脑袋说：“这小家伙真坚强，你们都要向她学习啊！”殊不知，我思念的泪水早就流过了。于是，我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学习上,常常会接连两个星期不回家，终日在学校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上穿梭。一天，我正在上自习，有同学叫我，说外面有人找。出来一看，来者竟是母亲。她定定地望着我，仿佛要把我整个人都收进她的眼睛里。良久，才从布兜里开始往外拿饭盒、罐头瓶子、塑料袋子……边拿边说：“我来开党员会,利用吃饭时间来看看你。给，这是我们的开会补助。”母亲边说边从衣兜里掏出皱巴巴的一卷儿零钱,估计也就一块左右吧!此时我抬头瞅瞅母亲,她布满沧桑的脸上洋溢着慈祥的微笑。“这个星期回家吧，咱村会来车接党员的。我到学校来接你一起走……”母亲的语气极其和缓。蓦地，一股从未有过的温暖在我的心底升腾！我想喊那个过去一直不敢也不情愿喊出的字，却因为喉咙堵塞没有喊出，但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字却在我的心里翻滚了千百回，直到母亲渐行渐远……

　　就这样，母亲经常找个借口，步行30多华里的山路，从我家跋涉到学校来看我，每次都会拿着大包小裹的，还时常去找老师了解我的现实表现。同学们都说：“你妈真行！一看就不像个普通的家庭妇女。”

　　有一次，我听了母亲讲述她自己的故事后，才真切地感受到，母亲虽然是个普通妇女，但她以自己的坚韧和努力，却做出了很不平凡的事情。姥姥在母亲很小的时候过世，姥爷又到后老伴家去住。当时，为留住一份保生存的家业，母亲坚决不跟姥爷走，12岁就带着老姨生活在大山脚下的三间平房里；16岁到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学车工，由于表现突出，给百十多号人担任组长。随后，母亲被姥爷以包办婚姻的形式逼回家，强迫与父亲成亲；婚后，母亲相继生下我们姐妹四个。受传宗接代的世俗观念影响，当我这个第四个女儿出生后，父亲愤怒，奶奶不满，外人嗤笑。这一切，不但没有击垮母亲，相反，更坚定了母亲的意志！母亲毅然决然地走出小家，忘我地学习开车技术，去开创属于自己的事业，而且取得了突出的成绩。她用自己的实际行动，顽强地印证了“女人当自强”的警世恒言，也给我们四姐妹后来的进一步发奋自强树立了不可或缺的榜样。

　　于是，在我后来的求学过程中，每每遇到什么困难和挫折，当我感觉力不从心或畏首畏尾的时候，常常是母亲的激励为我增添无穷的力量！尤其是在我参加工作以后，母亲很严肃地告诫我“干什么就得像什么”。一次，她到我工作的学校找我，那天我刚好因故迟到了。我刚走到校门口，就见母亲直直地站在那里，满脸的不愉快，见了我劈头盖脸地责问：“这都什么时候了,咋才来呀？！这样的工作态度可不行啊！”

　　直到现在，母亲仍把这种严肃认真的态度运用于她的为人处事中——做什么就得像什么！

　　在岁月的经久磨砺中,在对人生的感悟不断深入中,母亲与我之间那道阻隔了许久的东西，早已被敬佩与感恩所替代。尤其是当我自己也做了母亲，我更会发自内心地感悟作为母亲的责任，体谅母亲当年的心境与言行。与我今天衣食无忧、思想自由驰骋的人生境遇相比，母亲曾经有过的日子简直就是负重前行，或言“戴着脚镣跳舞”。在那样艰窘的境况下，在短暂的二十几年光阴里，她以女性的坚韧和自强，照样让自己的青春之树枝繁叶茂。现在回想起来，她给我们的母爱的确有些独特——她把眼泪藏在心底，用汗水捍卫女性尊严并体现人生价值的同时，给我们树立了做人的标杆，让我们终生受益，这难道不是一种无言的大爱吗？

　　（后记）如今，母亲早已离开了我们，余下的不仅是对母亲的感恩，还有刻骨的思念，痛心的追忆。借此机会，点燃一柱心香，传达一个女儿心底的声音。并诚告所有儿女珍惜母爱，让伟大的母亲永远快乐，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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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志霞，现就职于辽宁省朝阳市龙城区教育局，《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爱好文学。曾在朝阳第二师范学校读书期间担任《热流》文学社副社长、小说编辑。在校期间，小小说《逛街》获得学校举办的教师节征文一等奖，小小说《多雨季节》刊发在建昌的书苑新报上。后在《朝阳日报》、《燕都晨报》上发表过散文《放驴的日子》、《母女情结》、《字如其人》等作品。多次在《龙城新区报》、《朝阳日报》、《燕都晨报》上发表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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