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

文/马茁 编辑/明月

　　“我想吃大白兔奶糖了，原味的，看起来旧旧的那种。”

　　“天啊！舞蹈课好累啊，老师还那么严格。早知道我就和去年一样选瑜伽课了。”

　　“数学题太难了，我要吃零食来安抚我的胃！”

　　“由由啊，你天天酷跑多少积分了？我想要那个酷酷的金枪小帅！”

　　“由由，我下周过生日了！你打算送我什么礼物啊！”

　　“你不要生气嘛！”

　　“由由，你还有我们那次在大悦城的照片吗？我找不到了，发给我一份吧。”

　　“……”

　　马小茁刚离开的那几天，我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她甜甜的，带着点撒娇和软萌萌的声音。像南方小镇节日里吃的细腻而精致的糯米粽子，又像把珠穆朗玛峰山顶上圣洁的雪做成了大白兔奶糖，柔软、丝滑却纯白无瑕。

　　我第一次见到马小茁，是初一的期末之后，讲评试卷那天。她作为一个插班生，来到我们班。那天她穿了白色衬衫，配着鲜橙色的长裙，摇坠的裙摆很长，看不见鞋子。她没有卷子，便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书看，是我不熟悉的书名，不熟悉的作者，封面是月白色的底子，一棵生机蓬勃的向日葵，开得郁郁韶华，美不胜收。我觉得，马小茁就像那棵向日葵一样，风华正茂，青春正好。后来就是暑假，漫长的，无聊的，我总是想起那天如向日葵一般的女孩，猗郁如橙色的，璀璨美好。

　　马小茁爱笑，和班里的每个人都相处得很好，不论男生或女生，大概每个班都有这样的女孩，活泼干净，有大自然母亲一样的亲和力。和每个女生都是朋友，和男生的关系也很好，是那种既不是情人也做不成朋友的关系。我想，我们班的那个女孩，就是马小茁。

　　我的位置在马小茁后面，她总是回头和我聊天，久而久之，就熟络起来。她是我们班里年纪最小的，也是最迷糊的一个。初二上、下两个学期，一张饭卡补办了无数次，往往是刚刚办完新的，就在某个角落找到了旧的。她喜欢穿裙子，各种各样的，但都是长可及地，从不露出小腿。

　　马小茁的作文写得尤其好，我们班马上要退休的语文老师总是表扬她。她写的作文总带着一种压抑着哭泣的哀伤，笼罩着细致的忧愁，和那个平日里迷迷糊糊的马小茁完全不一样。她写的作文我每一篇都借来看，白色纸页上清晰端正的黑色笔迹，低回婉转的故事，像是啼血的杜鹃，哀鸣的猿。我知道她从小到大许多次转学，遇到许多的人。我总对她说起很羡慕她有这样丰富的经历，她却摇摇头说，“其实没有什么好的。”不知道是不是她的悲伤太过汹涌澎湃，我总能准确地捕捉到她黑白分明的眼底一闪即逝的黯然。

　　马小茁最喜欢的事情有两样，一样是跳舞，一样是读书。她说，她喜欢跳舞是喜欢穿各种各样华美的服装。其实，我有一次向她借笔记，看见里面夹着一张纸，上面写着：“每一次穿上飘飘的长袂，看见镜中的自己，突然觉得我不是真实的。我喜欢这种感觉。他说这叫灵魂出窍。真好。”这是我从没有见过的马小茁，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开朗活泼。原来，即使阳光开朗如向日葵，心底也有一处幽深的疤，狭长的，丑陋的，永难愈合。

　　马小茁读过许多许多的书。她总是给我推荐各种她看过的书，她最喜欢的主人公，她最喜欢的片段，她最喜欢的描写，每次说起这些，她都像献宝一样，滔滔不绝。她看过那么多的书，却只真正喜欢几个作家：刘墉、沈从文、匪我思存。她说她最喜欢刘墉的一篇小随笔《如果没有那个人》，沈从文的一句话“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还有匪我思存的一本书《迷雾围城》。我看完了匪我思存的全套书，却没有她所说的悲伤，大抵是因为我们终究不是同路的人。马小茁最喜欢的诗人是拜伦，尤其是“多年以后，与你重逢，我该如何致意，以沉默，以眼泪”。她每次提起这句话时，眼中有些许清澈的水滴。

　　初二快要结束时，马小茁又要转学了。她最后一次来学校，是初夏的时候，那一天的北京出人意料的没有雾霾，天很澄澈，蔚蓝蔚蓝的，万里无云。马小茁又穿了初见时的那条鲜橙色的长裙，不知为何，我却觉得那亮丽的颜色也不过是黯然的悲伤。我们全班同学拍合照时，许多女生都偷偷地抹眼泪，可她却还是如往常一模一样的神情——唇角带着顽皮地上扬，眼底丝丝浅淡的笑意。我知道，这是马小茁式的悲伤。

　　马小茁离开好久了。我脑海中多了一片灿如星辰的向日葵田，无边无际。马小茁在那里跳着、笑着、奔跑着，她还是穿着那条鲜橙色的长裙，眼角眉梢浸得都是满满的笑意。有时她也和我说话：

　　“由由啊，你这次数学又考砸了吧。”

　　“由由，我真的好想吃大白兔奶糖啊！”

　　“由由，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啊！”

　　……

　　我时常去翻马小茁的微信朋友圈，认识她这么多年，她的签名从来都是“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我以前问过她这句话的寓意，她只说是为了怀念一位故人。故人，她又何尝不是我的一位故人？

　　马小茁，祝你不再颠沛流离；马小茁，祝你得到想要的一世长安。也许明天有向日葵璀璨如阳光，希望你我的故人都能永远生活在那片向日葵田。

　　多年以后，与你重逢，我该如何致意，以沉默，以眼泪。

　　（作者现就读于朝阳市二高中高二年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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