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卜术
文化信使/时春华 编辑/雅贤
父亲是一个地道、朴素的农民，不信神、不信仙，就信土地里种啥出啥，我所说的卜术，不是跳大神，而是和父亲的土地、庄稼有关。我清楚地知道，农历正月里的三个日子，对父亲来说特别重要。一个是正月初八，一个是正月十五，还有一个是正月二十五。
正月初八是谷日，传说是谷子的生日，也叫顺星节。如果这天天气晴朗则预示年丰，天阴则预示着年欠，这是用肉眼就能观察到的。每到这一天，父亲是十分关注天气情况的。初八早晨早早起来等太阳，天若晴，欢喜得不得了，放几个二踢脚表达一下内心的喜悦，天若阴，也放几个二踢脚，看着高高窜上天的二踢脚恨恨地说：“崩走你个云头。”等到中午云开日散之时，父亲竟然欢喜得像个小孩子：“嘿嘿，我说这老天得保佑咱泥腿子，咋也赏口饭吃。”
正月十五元宵节，别人忙着挂红灯吃元宵，对于父亲来说，那是小事，他有自己的大事要做。我从记事起就知道，每年的这一天，父亲总要找出他的那个顶头中间穿了个眼儿的“质子”，那是一块像戒尺一样的薄木板，一尺长，上面均匀地画着刻度，父亲说，一个刻度是一寸。早早地，父亲就把这根尺子用线坠正正当当吊在院子里的一根铁线上，铁线绷绷紧，线坠吊着的刻度尺下端和地面刚好碰触到，没有任何缝隙，父亲用尺子就地划一下做个记号。大年夜守岁父亲都打盹，可十五的晚上，父亲缺是很精神的，一边给我们讲笑话一边看点，我们来觉睡了父亲还不睡，一个人坐在炕沿上或是在地上走来走去。父亲在等，在这个月圆之夜等星星出全，等晚上的十二点整。整整十二点的时候，父亲早已等候在那根刻度尺旁边，用一根细铁线把这根尺子投在地上的影子末端做上记号，从尺子根到影子末端简单画条线，然后小心翼翼解了线坠，齐着尺子下的记号把刻度尺顺着刚刚画的线放倒，准确测量影子的长度，影子的长度正对着刻度尺上的几寸就是几成年。这个结果预知了下一年是年丰还是年欠。每到这一天深夜，听响动就知道结果，要是测得的年成好，父亲会立马放个二踢脚，这二踢脚在寂静的夜里响得好清脆，好兴奋，就如父亲当时的心情;若是测得的年成不好，父亲便悄悄地进到屋子里，不声不响就睡觉了。以后的日子，父亲就盼着填仓了。
农历正月二十五是填仓日。每到这天，父亲总是早早起来，用草木灰在院内地上撒成圆圈，圈内放上豆子、谷子、杂粮，这个过程称“打囤”，意在预兆丰年。我小的时候也常常随着父亲早起，因为我还有一个艰巨任务，就是父亲打好囤之后，天亮了我要去放鸡，注意看鸡飞出来之后，哪种粮食吃得快，就说明下一年收啥，当然，这一天，我家的炕头上还摆了好多纱布罩着的小碗，那里面有各种杂粮的十颗种子，父亲还要根据它们的发芽率来判断下一年种啥好。虽然不太科学，也不见得准，但早年传下来的东西，父亲依然乐此不疲地坚持着。就像对他的土地，痴心不改。
我的孩子曾问过父亲：“姥爷，这准吗?灵吗?”父亲笑了：“这不科学，姥爷是在解心疑。”我知道，父亲是不相信卜术的，只是我所谓的卜术里，有着父亲太大的希望与憧憬，因为他要靠他赖以生存的土地养活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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