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去看父亲
文/檀信居士 编辑/天河水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十五个年头了。每年的清明节,都是我们与父亲“相见”的日子。今天一大早,我们就去乡下老家,看望长眠在那里的父亲。十五年前一个闰五月的二十二日,父亲永远离开了我们。我们把父亲送回故乡,就葬在他儿时开过荒的驮篓洼里面。
父亲生于1927年的民国时期。十三岁的时候,他在当地的私塾读书,认曹子元做先生。那个时候,私塾都是冬天开课春秋忙农活的,剩下的时候就是跟着爷爷开荒种地。妈妈是十七岁嫁到我们家的,驮篓洼的地正是那个时候开荒的。
有一次,父亲领着我们小哥几个去石人沟的山上割柴火。父亲走到一块锅台大小的石台上,将帽子挂在石台旁的山梨树上,然后坐在那里看我们扛着柴火下山,将一把军用水壶递给我们,看我们你一口我一口地喝水。然后,给我们讲他、大伯和爷爷当年开荒的故事。
那是夏天的一个早晨,他们照常将带的一小罐子粥放在这个石台上,把褂子挂在小山梨树上,趟过夜里长满露水的苞米地,走上眼前的这片荒地,开始一镐一镐地刨,一段一段地开。到了晌午,爷仨准备开饭。可是放在石台上的小粥罐子竟然空了!咦,是谁偷了嘴吃呢?爷仨四处撒嘛,好家伙!原来是一条黑花蛇做了馋嘴客。爷爷不许两个儿子怪罪大蛇。无奈,这顿午餐,他们只能依靠山上的野菜了。
十年浩劫过后,我们家又一次离开故土,搬回了当年父亲返乡的县城。父亲没有回到原来的百货公司,而是落实到食品加工厂一家商办工业当书记。经历十年厄运,父亲从商业转到了银行业。好运来临的时候,父亲的领导水平也日益提高。到食品公司当一把手时,整天和银行打交道,那里的人都知道曹书记下乡时在农行和信用社当过主任,谁也唬不了他。所以,那几年,父亲的事业达到了巅峰状态。
真正认识父亲的不平凡,是在我成家后,分出去过的那段时间。岳母把单位分到的楼号给了我们,高兴得我们四处张罗钱。但因为年轻,却没有顾及以后将要搬出另过的日子正悄悄临近。可能是父亲做了几位哥哥的工作,他们都改变了对我们搬出去离开老人的看法。搬家的那天早晨,父亲在饭桌上嘱咐我们,母亲在一旁流泪哭泣,母亲将一根用了一辈子的擀面杖锯成两截,一截留着自己用,一截算是留给我们做念想。
今年春节到来之前,母亲老早就捎信给我们,说要到朝阳过年。腊月二十,我和二哥去建昌接她,母亲早已把要带的东西准备好了,吃了一顿团圆饭后就上了车跟我们来了,在二哥家过的除夕和初一。不巧的是,正月初二,母亲在我家吃饭的桌上,把一口镶了二十多年的牙弄掉了,牙根折了六个。对此,母亲有些上火,因为什么都吃不了了。就打这时候起,母亲真的成了老太太了,一切的想法也都变了,谁的好都记得和我们仔细地讲,谁的不好都不准我们说三道四。总体来看,母亲变得凡事皆能放下了,唯一没有放下的就是清明节回家。
几个孙子孙女围着母亲,母亲就给他们讲爷爷在世的旧事儿。父亲七十岁上下的光景,患上了心绞痛病,但还坚持到常去的地方活动。有时,赶上天气不好,就呆在家里哄孙子玩。那时只有子郡和佳男小,父亲就和两个小孙子商量:“陪爷爷下一盘象棋,赢了给一元钱!”父亲故意留棋子让两个小孙子将,然后乐呵呵地掏钱,子郡、佳男一股脑跑到小卖部去买雪糕吃。父亲还逗着两个小孙子:“给爷一口,一人一口,再玩还给。”孩子们都还记得爷爷,这让母亲感到高兴,因为这个清明节他们都陪着奶奶回建昌,然后到乡下去看爷爷的坟。
按照惯例,我们回老家,必须先到家族的坟茔地祭祀祖先。孩子们看到的是一片黄土的山地,已没有土丘和坟包。但孩子们坚信,在他们的血液中,一定有祖先的遗传基因与家族文化传承。大家站在黄土地上,望一望山前的风水,看一看山后的高岗,开心地赞叹远祖们当年选下的这一处笔、砚、官帽俱全,御案高拱,松林兆景的风水宝地。
然而,父亲的归宿却不在这里,而是去了他幼时参与过的那片开荒地——驮篓洼。县上有名的岂先生看中了这里的风水,说是要让父亲辞世时回这里安葬。于是,父亲的葬礼就在这里举行了。当时,一条黑色的花蛇惊的从坟上面的一块大石头下搬了家。后来,我回想起父亲当年讲的“粥罐子”的事,恍惚觉得应该就是这个缘分,和他老人家做邻居一定会不感到寂寞的。打这时起,我暗暗把“驮篓洼”三个字改成了“驮龙洼”,大家都说这个名字改的好。
父亲的坟确实有些奇特。十五年来,坟上的土始终是活的不长草的,坟的四周长满了紫荆树,荆条一片一片的。那一年,我将庙上的师父领到坟地请他给看看,和尚说“没有五色土,不长紫荆树,紫荆树是用来拴龙的”。这次清明,我在父亲的坟旁,将当年和尚的偈语说给大家听,大家都很感兴趣,说笑着填着土烧着纸磕着头。地上的野菜根儿都开始泛了青,山色也变得好看了一些,老家的人们已经开始收拾地了。
真的很想念您,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