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
文化信使/周艳丽 编辑/雅贤
春天,风浩大,桃花在风中开了,又谢了。桃花易逝,就像时光,想留都留不住。前几日,花儿开得正艳,满街满树都是妖娆的花事,遇见的时候,心会跟着欢喜,会想起那些跟桃花有关的往事,往事穿越千年,多半都跟爱情和梦想有关。
《诗经》里“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句子像一脉千年的流水,静静地漫过视线。诗里有个靓丽的新娘,她就坐在顺水而下的船舫里,惊鸿一掠,照影翩翩。河岸上唱“桃之夭夭”的男子忘情地看着她,眼神痴迷,心情跌宕。她是他的梦中情人吗?每读一回这样的句子,我都会千万次地问。可是,文字是无声的,更是含蓄的,在这样唯美惊艳的诗行里,我无法找到答案。就像在尘世那些可望不可即的情感世界里,人们心里悄悄爱着的那个人,他(她)永远都住在彼岸一样,爱终究都会在无言的结局里默默地老去、消逝。
当年,秦淮河边。李香君的爱情像桃花一样芬芳、圣洁。她和他在雕梁画栋的廊檐下吟诗作画,素尺方寸,情意绵绵,实指望这一世的情缘,就这么琴瑟和谐地走下去,直到地老天荒。可世事多变,爱的翅膀被生生折断。面对邪恶,她宁愿放弃生命,也不肯玷污真挚美好的爱情,就在那一刻,她决绝地撞向桌角,磕破了头,鲜血溅到扇面上,扇面上的血迹被人点染成一枝桃花,《桃花扇》就成了爱的见证。爱情的故事在小小的纸扇里演绎,是那么的柔肠百结,动人心魄。
翻检桃花里的爱情,也会想起崔护题在城南郊外那户人家门外的诗。春天的多情、驿动和浪漫不只在千树万树的花事,更有少男少女的情怀。去年讨水喝的书生因为心里惦记着那一树桃花和倚着桃树看他喝水的少女,再次来到这里时,桃花是依旧笑迎春风,可与桃花相互映照的少女却不见了。这样物是人非的况境,带着一腔的相思和零落,让人心疼。读他的桃花诗,有一声声爱的呼唤在诗行里回荡,更有滴滴相思的清泪在无声地抛落。
往事越千年,桃花在千年的时光里妖娆地绽放,会掠去我们多少回望的眼波和情怀呀?跟着白居易去看庐山大林寺的桃花,在他即兴的吟咏中,会听到诗人意欲归隐的心声,那也是他阅尽人间沧桑,饱受宦海之苦后的无奈之为。其实,当年的很多才子诗人都渴望像不为五斗米折腰的陶潜那样,在尘世中感觉累了,厌烦了,就找一个风景宜人的地方隐居起来,一个人种点地,读读书,在清晨或傍晚的闲适中抚琴听水声,在花开或叶落的宁静里把酒写诗文。心情好的时候,再和僧人道士一起探讨一下佛经和教义,然后在参禅悟道的豁然开朗中,寻求人生的真谛。这样的理想追求,虽然是文人士大夫们在雄心壮志被世俗的艰难险恶消耗殆尽后的避世之举,但却也是人生修为的另一种回归。
一个美轮美奂的清静之地,一定有潭水、小溪和桃花,有篱笆墙围起的茅屋草舍,有鸟声和鸡鸣犬吠之音……所以,陶潜把他内心向往的清静之地称为桃花源,那是他的梦,也是天下所有书生的梦。
当然这样清静的地方也可以不在深山峻岭的溪水边,它或许就在郊外。苏州城外的桃花坞,桃花遍开陌上,春光醉了十里长堤,更醉了风流倜傥的大诗人唐寅,他坐在桃花庵里,喝着小酒,吟着《桃花庵歌》感觉比神仙还潇洒。诗人的才气首屈一指,可坎坷的命运却让他怀才不遇一辈子,大半生的时间过去后,回过头来想一想,除了吟诗作画,也没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才子毕竟是才子,嬉笑怒骂,皆成文章。他视车马权贵如尘土,奉酒盏花枝为仙人,花间独坐自饮自斟,疯颠痴狂任人评说,尽显风流和傲骨。
是啊,一树树桃花美艳艳地开在春风里,叫人看一眼,醉一回。若是坐在桃树下率性地喝酒吟诗,有风吹来,芳香四溢,酒香伴着花香一杯一杯地饮,人微醉,诗脱口而出,那才真叫宠辱皆忘,醉酒当歌呢。
站在树下看桃花,想到桃花运,感觉桃花还是个迷人的小妖精,它从古至今都跟情爱连在一起,制造着美好也滋生着祸乱。很多时候,人们心里分不清美人和桃花的界限,就像分不清爱情和情欲一样。因为桃花的颜色就是爱情的色调,它暖昧,浪漫,魅惑,桃花运来了,如洪水猛兽,无法抵挡。世上最走桃花运的人该是那些忘了江山社稷,拜倒在女人的石榴裙下,一味寻欢作乐的帝王将相。桀因为妖后妹喜而亡夏朝,商纣王为苏妲己失江山,而花容月貌的褒姒,也是让君王看花了眼睛的一个桃夭,这个冷美人难得一的笑,竟让周幽王付出了倾国的代价。历史长河,江山万里,美女如云,因为美色迷失自己祸乱国家的人是不胜枚举的。
岁月流逝,恁多风流韵事都成过往,可桃花运却像桃花一样,年年复去,年年来,它像有害气体萦萦绕绕地考验着我们的免疫力。如今官场腐败,很多贪官都走了桃花运,然后,在利欲的阴沟里翻了船,成为社会的败类。运气,是形而上的东西,有好有坏,而桃花运介于好运和坏运之间,充满了诱惑和险情。而在所有的运气里,令人又怕又想的恐怕也只有桃花运了。
春去春来,桃花兀自盛开,其实,不管我们如何自作多情地赋予它缤纷的寓意和故事,它都以自己的姿势呈现着,不骄不躁,浪漫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