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拜谒

文/林爱华  编辑/雅贤

　　2016年的春天，大凌河边的柳枝还在悄悄地萌芽，我们去山西大同履行公务。期间，有幸拜谒了一位龙城的故人。

　　事情的缘起，是朝阳北塔博物馆与北京辽金城垣博物馆、大同市博物馆共同举办的《大辽遗珍》文物展览。这个展览汇聚了大辽时期中京（辽时朝阳属中京）、南京（今北京）、西京（今大同）的文物。三京历史文物荟萃，可谓一桩文化盛事。项目协商的时候就是一个普通的交流展览，但是一旦成行之后，我们却发现冥冥之中有了那么多的机缘巧合。看似清冷的文物背后却充满了脉脉的温情，仿佛有一种来自1500年前的力量，促动着我们带着一身乡土气息，不远千里，去延绵一缕不尽的乡愁。

　　大同，这个以北魏文化、辽金文化闻名的历史文化名城，在1500前年是北魏的首都平城，是成就汉文化与鲜卑文化充分融合，让中华文明得以弘扬光大的重要平台。所以，我们是带着虔敬之心来的，并且带来了非常珍贵的礼物。这礼物就是出土于朝阳北塔天宫的珍贵文物。而朝阳北塔的最初建造者便是北魏时期文明太皇太后——被称为千古一后的冯太后。

　　这个在中国历史上写下浓重一笔的女子与我们脚下这片土地有着难以割舍的情谊。她就是东晋十六国时期的北燕末代皇帝冯弘的孙女。而北燕的都城就设在龙城（今朝阳）。北燕灭亡后，冯氏的父亲冯郎降北魏，后因罪被杀。年纪尚幼的冯氏被送到北魏宫中。一个无国、无家、无父的女孩被抛到一个政权的核心区，经风历雨，倍尝人间冷暖。幸好有身为左昭仪的姑母的抚养教导，这个坚强智慧、聪颖美丽的女子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中脱颖而出了。文成帝即位后，14岁的冯氏被封为贵人，18岁被立为皇后。这个苦命的女子终于有了依靠，有了美好的生活。但好景不长，仅仅6年之后，文成帝即英年早逝。年方24岁的冯氏悲痛欲绝，跳入火中欲追随先夫，幸被众人救下。活下来的冯氏被一下推到了历史的前台，开启了另一种不同寻常的人生。冯氏一生无子，但她先后培育并辅佐了两代皇帝。其中之一便是大名鼎鼎的北魏孝文帝，这个在中国历史上为大唐盛世奠定基石，为中华文明传承立下汗马功劳的鲜卑族皇帝。

　　为了向汉文化学习，孝文帝在冯太后的引领下废除鲜卑语，带领子民学习汉语，穿汉服，和汉族通婚，并且把首都从平城迁到农耕文明的中心地河南洛阳，实行均田制，大力发展农业。这一系列的举措，我们今天看来只是历史发展的脉络和枝叶，但是在整个中华文明的进程中却有着扭转乾坤的意义。因为，这一对祖孙不仅没有运用鲜卑族的政权打压、排挤和杀戮汉民族，避免了中华文明的一场浩劫，反而用马背上民族的粗犷和强悍为儒雅斯文的炎黄血脉注入了强大的生机和力量!他们海纳百川，向全世界敞开胸怀；他们虚怀若谷，学习和接纳印度文化、希腊文化、波斯文化……为随之而来的隋唐盛世铺开了宽广的、豪放的、热情的、文明的大道！这一笔注定浓墨重彩地写进中国历史，这样一个汉族的祖母，一个鲜卑族的孙儿值得我们由衷地景仰！

　　这是一个宏图大略的女政治家，这也是一个柔情似水的女子。我曾试想，作为一个叱咤风云的女人，当她从朝堂中冷酷的较量中走出来的时候，当她从五彩缤纷的繁华荣耀中卸下装束的时候，当万籁俱寂午夜梦回的时候，她的心在哪里？我相信，她一定把最柔软的一块心田给了故国，给了自己的亲人。于是，笃信佛教的冯太后下令在北燕的都城——龙城的故址上修建了一座佛塔，取名思燕佛图，直抒思念故国之情，为祖父祈祷冥福；这还不够，她还在为自己修建的永固陵前，建了一寺一塔，寺叫思远佛寺，塔叫思远佛图。一个思燕佛图，一个思远佛图，两座佛塔千里之距，遥遥相望，传递的、诉说的可是这个凌河女儿最绵长的思念？

　　斯人已矣，念想尚存。思燕佛图经历代的建设修补，成为今天的朝阳北塔，以其“五世同体”的盛名引来八方瞻仰朝拜；方山永固陵依然恢弘壮观、大气磅礴地伫立在川阜之间；思远佛寺、思远佛图的遗址也被很好地保存下来。那么现在，我们带着思燕佛图的旧物，来到1500年前的平城，去赴一场充满了浓浓亲情的文化盛宴。正因如此，当我们与大同市博物馆副馆长曹臣明先生见面时，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咱们可是亲戚啊！”一句话就让从未谋面的一双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互相传递着温暖的热度。那一刻，我们都共同想起了一个人，就是您——冯太后；那一刻，我们因您而心生自豪！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在这个美好的春天里，在清明节到来之前，从千里之外的龙城赶来的晚生后辈们，不顾奔波的劳累，恭恭敬敬地站在高耸壮观的永固陵前，深深地鞠上一躬。这一躬里，有景仰，有崇敬，有告慰，有祭奠！跨过1500年的岁月，带着您魂牵梦萦的思念，家乡的晚辈看您来了！我们的衣衫还散发着龙山脚下春芽萌动的味道，您闻到了吗？我们的口中依旧流淌着白狼水边浓重的乡音，您听到了吗？您可知道思燕佛图依然在护佑着龙城儿女的平安？您可看见千年古城早已换了人间！

　　“登山谒太后，恰逢清明时，非为圣灵显，却是人有情！”感谢曹臣明先生的诗为我们此行做了美好的诠释。世间最重莫过情！一个情字足以让乡愁从白狼水到大凌河流淌千年；一个情字足以跨越万水千山，从龙城到朝阳去续写一段前缘；一个情字足以让我们虔诚地坚守与传承历史留下来的一颦一笑、一泪一歌！

　　历史不死，精神永存！

　　【作者简介】林爱华，现供职于朝阳市文化广电新闻出版局，事文物工作。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散文集《真水无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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