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姐(一)
文/于香菊 编辑/素颜
早晨,李凤姐将三个孩子送到家门口,对儿子小龙说,上学的路上,一定要照应好弟弟妹妹。小龙调皮地看看表弟豆子和表妹穗儿,对妈妈挤挤眼睛点点头,喊声,冲啊!手臂一挥,一边向前跑。豆子和穗儿看见,忙颠地对李凤姐说声大姑再见,便跑着向小龙追去。李凤姐喊,你们慢点!看到三人会合就停下来,手拉手向前蹦跳,感到欣慰,露出满意的笑容。
学校离家里不算远,站在门口,往北望,那棵粗壮乌黑的老柏树下就是凌水湾的小学校,李凤姐每天早晨送孩子,都往学校的方向痴望很长时间。自己的小学也是在那里念的,遗憾没好好念,六年级没毕业就随外地来招工的出去打工了,李凤姐希望儿子侄子侄女能好好念,生命走到今天,早知道读书对一个人的重要性了。所以在三年前带儿子回到凌水湾时,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九岁的儿子继续去读书。如今儿子已经十二岁,上小学五年级,别看因为爹妈因为转学耽误不少课,到了凌水湾的小学校,那学习还是顶呱呱的。心想这孩子不知随谁了?当年自己在学校没心思读书,学习当然不好,孩子在这方面不可能随自己;那是随他父亲么?可他那父亲也是一个在学校吊儿郎当的人,听说就数学还算将就,没念完小学就因为当制药厂厂长的父亲跳楼自杀而辍学了。没文化的人到处吃亏,要是有点文化,他也不会总进监狱,做人就不会那样失败了,别看走到哪里都是头,不过是凭借心里的一个义字,手上的一个狠字,若是文化再高点,懂点文韬武略,他就应该是人中龙凤,现在……唉,妻离子散,整天和一帮哥们吃喝嫖赌打打杀杀,不过是一个混世的魔王。
啊呀!李凤姐不由自主叫了一声,暗骂心思怎么又转到他身上去了?三年了,离开他整整三年了,他是死是活,也不知道啊!就是知道和自己还有啥关系?一纸婚约被判离,再好的夫妻也是陌路人。
呸呸呸……李凤姐连吐几口唾沫,转身想进院,突然白杨树顶上的那群一直冲着她叽叽喳喳叫的喜鹊,云彩一样飘下来,落得身前身后黑黑白白一大片。心思乱转的李凤姐心里一下抓挠起来,有股火踩着心地往外窜,随手拿起门口的一根杨树枝,对着那群喜鹊一边抽打一边骂,滚开,都给我飞得远点,是福是祸我自己扛着,用不着你们先来报什么丧!这群喜鹊飞起来的时候,就有几根羽毛忽悠悠地落下来,显然是打落的。李凤姐随手抓过飘过头顶的一根羽毛,大拇指与食指一捻,好好的一根羽毛就折在她的手中,飞到树上的喜鹊还是不肯走,叽叽喳喳的声音叫她心里烦,随手就将那手中的羽毛和杨树枝一起顺着树林高处抛过去,本是希望它抵达树顶驱赶喜鹊的,终是因为力道小,半途落了下来。李凤姐无奈地往院子里走,正坐在窗下阳光里绣花的弟媳棉花,一边望着树上的喜鹊,一边对凤姐轻声叹息着说,喜鹊喳喳叫,无喜必有祸,不知还有啥事会落在咱家?凤姐抚了抚胸口,稳了稳心神,压住那股火,装作无所谓地蹲在她面前,一边替她理丝线,一边轻声说,用不着想那多,车来山挡,水来土掩,我就不信邪。唉!棉花叹口气不知声了,那神情落寞寡欢,看在凤姐的眼里,很心疼。她知道自打弟弟在矿上砸伤腿,弟妹棉花就总是这一副模样。本来以为她是嫌长冬成了瘸子,可是自己话里话外试探几次,觉得不是。又想是不是自己带着孩子在娘家一住三年让人家烦了,可是自己要找房子搬出去,这棉花又死拽活拉,不让走。后来慢慢观察,知道原因了,却只有同情的份,唉,当姐姐的再能干也不能代替已经不是男人的弟弟哦!
冬日虽暖,依然有点冻手。棉花老在外边阳光里绣花让凤姐觉得她有点自虐,正想拉棉花回到屋里去,妈妈在那敞开的屋门口打量着天空盘旋不去的喜鹊说,三年前,你独自带着孩子回家前,那喜鹊成群往咱家窗户上撞,等你到家一个都没有了;去年你弟在矿上砸伤腿,那喜鹊在咱家院子里铺了一层,等咱们将你弟接回来,那喜鹊也是飞得干干净净;今年小龙因为穗儿在学校和人干架,这群喜鹊在咱家院子上空老是盘旋着叫,……
妈,你不要老说啦!李凤姐一边理丝线,一边抬头大声说妈。妈不知声了,推门出来的老父亲,一边装着他的老烟袋,一边用眼睛挑着高处,也是满脸的愁云。李凤姐知道,一家人一看到喜鹊反常,心就提溜着,其实她提溜得更严重,右眼睛打早晨睁开就不停地跳。左眼福右眼祸,虽然这话是俗语,但千百年来流传下来,也不能不让她心里犯咯叽。看弟弟弟妹住的屋子没人,她偷着溜进去,给在矿里上班的小弟打个电话说,长冬,你今天别干了,跟老板请个假,就说家里有事。长冬说,家里啥事?李凤姐说,家里没事,就是这喜鹊从早晨就开始围着咱家叫,妈让你小心,看不好就别干了。长冬说,你们这一天真是神经兮兮的,自打腿伤后我就没下过洞,还会有啥事?行,今天我早点回家。李凤姐想,这家中只要保住弟弟和三个孩子,天就不会塌下来。这居家过日子,一不怕穷,二不怕苦,怕的就是灾难,灾难一来,再好的日子也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