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岳母

文/姚玉民

　　岳母的一生是艰难而辛劳的一生。她在幼年即失去双亲，被大爷、叔叔们收养并抚育成人。对此，岳母常怀感恩之情，她在有生之年，常常向我们讲述这些难忘的往事，让儿女们感叹，也感动着。在二十几年的生活中，使我深受感动的正是岳母大人这种知恩图报，饮水思源的朴素情怀。也许这正是一个出生在旧中国的传统女性的高尚美德。

　　像许多与她同时代的女性一样，在那些充满艰辛和苦难的岁月中，岳母把自己的青春和壮岁年华无私的奉献给了一个家族，乃至这个家族的亲属和朋友。年少时，她是一个懂事而勤劳的孩子，年青时，她曾是一位贤淑而知情达理的媳妇。在那些艰难的日子里，岳母以她十分孱弱的身躯，义不容辞地挑起了一个大家庭的生活重担。她孝敬公婆，善待亲友，疼爱子女。对老人尽忠尽孝，对亲友尽情尽义，对儿女尽职尽责。几十年来，她相继伺候前辈的几位老人，并为其养老送终的感人事迹，一直被亲友和乡邻广为传颂着。

　　岳母一生养育了7个儿女，靠她的勤劳和节俭，把一个经济十分拮据的大家庭操持得和和顺顺、红红火火。用她的心血和汗水，把孩子们养育得健康而乐观。她们都有良好的教养，像老人家一样处事知情达理，为人有情有义，在各自的岗位上成为事业有成的人。从这一点上说，岳母是这个大家庭的一个功不可没的杰出女性，是所有亲朋好友为人处事的楷模。

　　二十几年前，我有幸走入这个充满温暖的家庭，从那时起，我就感受着老人发自内心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疼爱。这些年孩子们都到城里工作和生活，每到节假日我们都会回到老人的身边。岳母总是那样勤勤恳恳地劳作着，给我们准备下丰盛的菜肴和香醇的酒水，以慈爱的笑容看着我们尽情地享用。家里杀猪宰羊了，老人总是按不同的部位，分成若干份，分别送给孩子们，不论远近，无论高低，总是那样周到而公平。在城里工作久了，吃腻了鸡鸭鱼肉，老人把园子里的青菜和水果分送给我们每一个小家庭。更为感人的是，岳母知道我们爱吃野菜，每到春天，她就拖着有病的身体拿着小铲子到野地里去挖野菜，洗净摘好，按份捎给我们。她不但想着儿女，也关心着所有的亲友们。在她的生活中，心里只有别人，唯独没有自己。这些年在老人家的身上，我还学到了很多很多。给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老人对人对事那种慈心和善意。在亲密相处的二十几年中，我从未听到过岳母对亲友、邻里的任何一个人说长论短、谈是论非。孩子们在外面受了委屈，能得到她的关心和安慰，与外人有了矛盾，她总是善意的说服我们，给我们讲忍为高、和为贵的道理。在年轻气盛的时候，我曾不太接受这些道理。随着岁月的流逝，年龄的增长，我逐渐体悟到了岳母这种人生哲学的真正意义。这种宽容和忍让，恰恰来自她内心深处的慈悲和博爱。而这种慈爱，正暗合了佛学上的智慧理念。从这个意义来讲，我想岳母应是一个有资格步入天堂的人。作为一个国家的公职人员，在思想上我基本还是个唯物论者，但此时此刻，我却愿意相信确有天国的存在。据说，从纷乱的尘世到达美丽的天国还有着漫长遥远的艰难历程，但在我看来，岳母应是一个能够从尘世一步走入天堂的人，这也许与那些纸钱和车马无关。透过朦胧的泪眼我仿佛清晰看到，在走向天国的唯一通行证上只写着四个字：慈悲善良。

　　岳母出生在辽西一个小山村，自幼没有上学读书，没有文化，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写。但她凭着她的这些美德和情操，勤勤恳恳、默默无闻地劳作着、奉献着。以积极而又乐观的态度去面对生活，去与艰辛和苦难抗争，就在这种平凡而琐碎的日子里，走完了75年的生命历程。如此看来，命运对她似乎是不公平的，岳母走后，曾有亲友感慨地说，岳母这一生没享着福，是受累的命。从形式上说，我同意这种说法，这也正应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古言。为此，我们这些儿女都有深深的抱愧之情。在我们这些儿女刚刚有条件、有心情来报答和酬谢母亲的时候，她却义无反顾的离我们远去，给我们留下了无尽的哀思和永久的创痛。这也许就暗合了一位无私母亲的情操和胸怀，她只有奉献，没有索取。在岳母生病期间，儿女们自然都要加倍地关怀和呵护，但她深怕影响孩子们的工作和生活，轻易不提什么要求，自己默默的忍受病痛的折磨，表现得是那样刚强和乐观。以致在病危弥留之际，还心疼我们，怕我们太累了，嘱咐要做点好吃的，嘱咐孩子们别耽误了工作和学习。从这一点说，我认为岳母做为一个默默无闻的平凡女性，却以她的慈善和无私，完成了她75年极不平凡的一生，她虽然没有做出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在我们的心中，是一位品格高尚、情操不凡的伟大母亲。

　　在岳母心脏停止跳动后，我欲哭无泪，默默地站立在岳母的病床前看着老人那安详的面容。她去的是那样从容，没有痛苦，也没有牵挂。妻子对我说，在岳母清醒时她曾问过母亲，是否有什么话说。岳母说，没有什么说的。此时此刻，我倒读懂了她老人家：她的一生没有遗憾，没有牵挂，也没有任何要求，因为她的一生无愧无悔。从这个意义来讲，岳母虽然操劳一生，但她仍是一个十分幸福的人，她也有了美满的幸福人生。她能够如此安详地告别我们，没有痛苦的折磨，没有烦恼和牵挂，是对孩子和亲人的些许安慰，也是她勤劳一生，慈善待人修来的天福。

　　两年前，我曾经同样悲痛地送走了我的母亲，母亲的突然离去曾让我悲痛欲绝。回到家后，妻子安慰我说：“我们不是还有一位母亲吗？”没想到今天又一位母亲也永远离开了我们。在短短不到三年的时间里，我们相继失去了两位母亲，世界上最爱我们的两个人都已经永远地离去了。她们走得很远很远，而且生命的残酷法则告诉我们，她们永远也不会回来了，这怎不让我们痛断肝肠泪飞如雨！

　　回想与岳母遗容默默相对的片刻，我读懂了她老人家的心愿，她也许不是没有牵挂，她一定牵挂着几十年相濡以沫的老伴，和与她同辈的老人们，希望他们健康、愉快。她也一定牵挂着她的儿女，希望他们工作顺利，事业有成。她也牵挂着众多的亲朋好友，希望他们生活美满和谐幸福。亲爱的岳母，虽然您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但您的品格和为人处事的原则，是我们这些孩子们永远的精神财富，已足够我们享用一生。我们一定会在悲痛中振作起来，勤奋做事，诚实待人。我们一定会加倍关心和爱戴年迈的父亲，尊重和孝敬前辈的各位老人。我们一定会善待所有的亲朋好友，我们一定会教育和抚养好下一辈的儿女。只有这样，我们才对得起您老人家，只有这样，我们也才有资格踏着您的足迹，走完我们的生命之路。只有这样，我们才有资格拿到慈悲和善良的通行证，进入理想的天国，去与您团聚！也只有这样，您的在天之灵才能得到安慰。也只有这样，您在另一个世界里才不会感到寂寞和孤独！

——在岳母追悼会上的致词

[责任编辑：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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