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作家梦的人
——怀念王太吉老师
文化信使/赵淑清 编辑/天河水
在辽宁朝阳,一说起凌源师范,总让人想起王太吉老师。而我作为1980届入校生,在凌源师范的三年里却并未听过太吉老师一堂课。因为我分在了四班,而他教的是一二班,而且一教就是三年。没能亲耳聆听他的课,成为我今生最大的遗憾。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是文学复兴的年代,十六七岁的我们恰逢其时。我们不知道文学为何物,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文学这么崇拜。我们疯狂地读啊,写啊,见了自认为好的文章就抄,从刊物到报纸,抄了一本又一本。
入学不久,我就听说王老师是作家,在全国的大刊物上发表许多文章呢,每天都有稿费寄来。这让我欣羡不已。他的装束很普通,很像我的某个中学老师。每天遇见他是在从家属院到教学楼间的路上。他中等个头,走路总低着头,一副思考着的样子,腋下总夹着书本或稿纸。偶尔抬起头,也是不经意在瞄一眼,好像身边的一切都没在他视线里似的。他偶尔向某个方向一扫的神态特别潇洒,我想作家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那个时候,正值豆蔻年华,特别喜欢听老师的恋爱故事,而太吉和学珠的恋爱故事尤其让同学们津津乐道:高学珠老师是大学教授的女儿,王太吉是四川农家子弟,两人家庭出身极不平等,但太吉老师以出众的才华和农家子弟特能吃苦的精神征服了学珠,也征服了岳父岳母大人。两人双双离开条件优越的大城市,来到辽西凌源这座偏僻的塞外小城,过着简朴而充实的教书育人的日子。我不知道他们与辽西结缘发生过怎样的故事,却经常想:当辽西这块穷乡僻壤第一次进入他们的视野时,他们会有怎样的感慨?在今后的日子里,他们又是怎样相扶相携,营造出自己的精神王国。
高学珠老师教我们语文基础知识。她极有风度,戴副金丝镜,穿着高跟皮鞋,身材瘦削,脸色白皙,走路极庄重,神情也极严肃,一看就是地道的城里人。高老师对学生非常仁慈,她的班里一有病号,就享受到去她家改善生活的优待。他们描述王老师在家极勤快,洗衣做饭买菜样样能干。这让我们更是羡慕高老师,也更加佩服王老师——那时还是处于对爱情朦朦胧胧的年纪,但在我的想象里,爱情就是应该是他们的样子。
渐渐地,有不少同学在王老师的精心指导下,陆陆续续地在朝阳市的《庄稼人》《朝阳日报》甚至在省级报刊上发表文章了。那个叫秦朝晖的同学一回家就带一大包书,那个叫李秀军的同学居然在《鸭绿江》文学期刊上发了组诗,还有张军,齐明达,刘继春等四名同学还在《辽宁日报》副刊发了专版……这些消息让全校同学情绪贲张,人人跃跃欲试。接着,凌源师范名人倍出,秦朝晖、齐明达、张军、刘继春、贾广志、马文志、李维军、郑继超……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
那时候,一到周末,一二班的文学爱好者们就聚到王老师家,让他辅导习作,听他讲创作经验,让我特别羡慕。我也想去找他请教,却没有像样的作品,便没了信心。只是每每从他家门前经过,都要抻脖子往小院里张望,看看两位老师在做什么?太吉老师在写作还是做家务?
后来有一次,喀左新星文学社的杨瑞芬同学请我帮她捎篇作品,让我亲自交给王太吉老师。我趁着一个假日约上一位同学一起去了。呈上杨瑞芬的习作,我想请教点什么,可王老师不擅言辞。当时究竟问了什么问题,现在我已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的家很简陋。
那时候,新年是凌源师范最有吸引力的节日。最让我怀念的是每到新年来临之前,全校从老师到学生,都要写新年感悟、新年献词一类的文章。刚上一年级那年,我和董秀英同学每人抄了一大本。以后的两个新年,不再抄那么多了,但王太吉老师的文章还是必抄的。
毕业后,《朝阳日报》的副刊版几乎被凌师的同学占据了,确切地说被一二班的同学占据了。王太吉老师的文章也经常见报。每见他的文章,我都要剪下来,粘贴到本子上。有篇写乡邮员的散文《绿衣人》至今让我记忆犹新,那个乡邮员叫老吴。
不知道为什么,读凌师的我们大多都怀了作家梦,那个梦离我们很遥远,可我们做了!现在想想,那么个年纪,为什么要当作家?作家的吸引力在哪?现在都说不清——这就是王太吉老师的魅力所在吧!没有他的影响,没有他教出的弟子写出的那么多的作品,我还能有作家梦么?
我不记得是哪一年,太吉和学珠老师双双离开凌源师范,去了河北廊坊教大学。听到这个消息,突然想起两位老师在的日子,那感觉怎么就不一样了呢?我的母校少了某种神韵和魅力——这种神韵和魅力源自一位作家——王太吉!当年的这些学生因为写作,有人成了作家,有人成了记者,有人走上领导岗位……在朝阳文学史上被称为“凌师现象”。外界称当年的凌师为朝阳的“北大”。
我虽不在太吉老师的班里,但这个作家梦却顽强地挣扎。当那些已经在写作上有了名气的同学纷纷走向官场的时候,1994年,正是商海横流的时候,而立之年的我却躲进父亲的老屋,开始了文学创作。之后,出版了散文集《月亮泉》和《在梦与醒之间》,还在《辽宁日报》《美文》《鸭绿江》《海燕·都市美文》《当代小说》等报刊发表了两百多篇散文作品。我知道这点成绩算不上作家,但作家梦却做得津津有味……
2005年冬,在北京张振学同学那里得知太吉老师辞世的消息。这消息太让我震惊:离退休还有一年呢,怎么说走就走了?!想起师母再没人细心地照料,想起太吉老师当年在凌师苦心营造的文学氛围,想起他培养的众多文学新人和作家,想起他文章里多次写到的对辽西这片土地的眷恋……心里真不是滋味。那一夜,我没睡好,我在想,如果我读的不是凌源师范,或者凌源师范里没有太吉老师,我还是今天的我么?
……这样想着,两行热泪已滚滚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