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下
文/张冬梅 编辑/明月
日出而做,日落而息——一切事情都要赶在天黑之前完成。这就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之前全村人的真实生活。划根火柴都是浪费,点灯熬油简直是不过日子。记得大爷爷夏秋之季割了许多艾蒿,抽空拧成一股股长绳,晒干了当火绳,慢慢地一根根燃,可以节省火柴(大爷爷把火柴叫洋启灯)。用火时,在上面放些枯叶,趴在灶火坑用嘴使劲吹,直到火花腾起。然后就把火绳埋进灰里,等过火后再点燃,让其缓慢地续着火星儿,像点燃的香火。较富有的家里,真是“唯一的家用电器就是手电筒”,大约能舍得点灯熬油的,就是我家了。
妈妈白天下地干活,家务只能在晚上做,人口又多,她的活儿总也忙不完。妈妈在灯下纳鞋底儿。鞋底儿是家人穿得破了不能再补的衣服裁下来的稍大一些的布块,抹一层糨子,粘一层布,再抹一层糨子,再粘一层布,到一定厚度,在最上层粘一层白帆布,板板正正贴在面板子上,晒在太阳底下。干了收起来。有时间时按家里每人脚的尺寸大小,剪成适合的样子。下一个准备工作就是撮麻绳了,那一束麻挂在房梁的悬着的窗户钩上(那时每家窗户都是上下两扇,上面半扇掀开后便用一头带弯勾的木棍挂住,冷时,窗户合上,钩子就没啥用处,多是用来挂麻撮绳了)。妈妈撩起裤脚,露出雪白的大腿,习惯地往手心吐口唾沫,把两根麻放在腿上,粘了唾液的手用力从膝盖处往脚处撮,两根麻就绞在一起,右手处成了细绳,左手食指轻轻一勾,将两根绞在一起的麻拉开,再将浸在嘴里已湿润的一根续上,迅速地又扯下一根含在嘴里。腾出的手再按住麻撮起来——麻绳准备了足够多,妈就开始纳鞋底了。锥子扎下去很费劲儿,把锥子尖往头皮上蹭蹭,粘了头油的锥子能容易扎下去,后来听人说用肥皂省力,于是身边就放了肥皂,扎一下肥皂,然后再用力锥鞋底,再将穿了麻绳的针从锥眼中穿过。翻转鞋底,啦——地带过麻绳,这样不紧绷,还要把麻绳在锥子柄上迅速地绕几圈,再使劲勒。久而久之,锥子柄已被勒出了一道光滑的沟痕,肥皂上满是密麻麻的小洞。我们几个分成等距离的几份在灯下做作业,谁也不能多占地儿。然后借着摇曳的灯光做手影儿映在墙上。小兔、狐狸、大马等等,乐此不疲。更多的时候,是听爸爸读小说,《三国演义》、《红楼梦》、《大八义》、《小八义》等,听一段,他就让我们猜以下的情节,第二天晚上再接着读。有些时候他被我们纠缠得没办法,破例多读一段。妈妈就着灯光多做些手工。
有一次,听得入了情节,灯已经吹灭,各人都已入睡,耳边是均匀的鼾声和细金属的回声。无数个青面獠牙,长着巨大脑袋,细小身子的恶鬼,瞪着灯笼大的眼睛直扑而来,吓得我嘤嘤哭泣,惊醒了熟睡的妈妈,我只谎说肚子疼,违心地吃下了两片酸涩的止疼片,慢慢平静了心思,才敢入睡。
(张冬梅,笔名:竹子。朝阳天福医药有限责任公司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