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于枯燥与荒寒的独行者
——读李学英老师《龙源风记》有感
文图/李柏民 编辑/雅贤
她是一个智者,有胆有识,多才多艺,不仅在文学创作领域造诣颇深,硕果盈枝,书法、舞蹈、歌唱、乒乓球等副业也经营得有模有样,令人折服。她是一个学者,曾经的地方史志编篡经历,让她在对家园前世今生的渐进渐知中,被一方历史的博大浩瀚所俘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她是一个书者,文字唯美恢弘,亦庄亦谐,妙笔写春秋。她是一个行者,为着悬疑心中的几多考证,跨山涉水,身体力行。正是兼具了这些可贵的多重潜质,才终有了李学英老师龙源三部曲压轴之作——《龙源风记》的诞生。
这是一部关于辽塔砖雕艺术的著述。说起塔,人们总是习惯性地联想到佛教,深奥,神秘,充满禅味。作为局外的俗人,更多的是把形形色色的塔视作寺院的专利所属,或是一种景观,一座地标式的建筑,乏味地仰视,肤浅地欣赏,很难沉湎其中,作以较深入的探究。学英老师却异常坚定地“把目光定格在了朝阳辽代的古塔上。辽塔上的雕刻又是我的心仪,一方面佛教的博大精深,另一方面独特的艺术形式。”可谓独具慧眼,意义非凡。是古塔“其内外构造与装饰反映出各种建筑的面貌以及时代特征,内容很丰盈。古塔本身的表现已超过其作为建筑物本身的价值和意义,而且还将历史学、文化学、宗教学、哲学、美学、考古学、民族学乃至旅游学等不同学科的价值集于一身”的琳琅诱惑,使之跃跃欲试,兴趣盎然,大有不达目的势不休的豪迈气势。
“我行走的范围还是我的朝阳,不大,但这是生我养我的地方。朝阳是龙的故乡,龙的源头我的家园,而辽的气象俯拾即是,思绪脱不开辽的干系。”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牛河梁“坛庙冢”遗址的发现,将中华文明史提前了近千年,龙城当之无愧成为中华文明古国的象征和民族圣地,历史悠久灿烂,源远流长。据史料记载,中国的佛教文化传始于前燕,在辽代达到极盛,建塔也堪称之最,而辽代统治区域的核心既是今之朝阳。这就是作者甘愿足不出“户”,俨然胸有成竹的奥秘所在了。
迄今可考、保存完好的辽代佛塔有十四处,多远离城区,分布于周遭偏僻难行的乡野山坳中,人迹难觅,空旷寂寥。作者或骑车,或乘坐公交、自费打的,一次次只身前往,历尽艰险,达观超然。缘脚手架攀临尚在维修中的青峰塔顶,全然不顾残砖断料以及“野鸡脖子”小黄蛇的袭身,拍照拓片有条不紊,为首次发现手印砖激情畅想,自说自话,怡然陶醉,纵然“土头灰脸”、“铁锈在衣,木刺在手,伤痕累累”也全不在话下了。夏日午后,从黄花滩塔下来赶往东平房塔,顺路搭乘独臂大侠驾驶的电瓶车,因无刹车装置被抛进土沟里,无奈溜溜徒步近两小时到达目的地,逢凶化吉,一路惊魂。学英老师俨然就是一位拼命女三郎啊!
就是在这近似苦行僧般的行旅中,作者愈挫愈勇,绝不言退,于是,她终于无比惬意地乐享“最好气度”的风“从辽阔天际吹来,辽的风味,兼或更辽远的异域风情”,深切地感知“佛国博大与精深,心生敬畏;塔雕华美与饱满,境界高远与宏大,光芒四射”。摩云塔身的宝生佛、无量寿佛等诸佛“保证着人们的欲求,让人们在温情中微笑,让人们在命运中哀伤”;曾大肆张扬过的、令许多塔爱好者为之动容的“胡人献宝”砖雕。大宝塔的飞天砖雕,“保存完好,而且造型优美”,或面向坐佛,或面向前方,清秀婀娜,载歌载舞。精严寺的“八大菩萨”浮雕,面孔“柔和安详,端丽沉静,仁爱善良,似含微笑”,悲天悯人,普济众生。这里作者深层次剖析了菩萨女性化的缘故,令人受益,茅塞顿开。造型精巧的槐树洞石塔,乐舞伎人雕工精湛,形象生动,“众笔之中,无一败笔”。作者跋山涉水,为各具特色的砖雕而来,透过静止的、风化的、斑驳的、残缺的却是“富丽而不失高贵,朴实而蕴含灵动”的立体物象,隔空隔世“与贤哲们对话”,探寻悠远的佛教立足于“众生”的解脱,强调永超人生苦海的真谛,追溯衍生在其中的文化。如侠客般行走,脚步坚实执著,目光深邃坚毅,不为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只求感受辽的气息。
阅读时,我一直在苦苦寻找着,思索着:学英老师创作此书的最大意义在哪里?作为如我一般普通读者,从中最大的收益是什么?
我品鉴着一行行文字,一帧帧图片,如蚂蚁啃骨头般,虽疲累却不愿舍弃,偶有所思所悟,以为啃出了一些味道,心下不胜欢喜。甚而将自己置身于某一时空,随心所欲演绎着书中所描绘的境界,笙歌悠悠,空灵飘渺;莲花拂拂,恍若云端。一座座塔,站立成佛的模样,俯瞰大地苍茫,普度芸芸众生。城池,建筑,高山,河流……时代风起云涌,社会诡谲前行。在辽的故土,“我的目光在龙源上由宏观到微观,从博大到细致,一点点地`聚焦,心却一点点地扩张,任何细微的地方都有永恒的气息,朝阳在我的眼中永恒着,好看着,在我的世界里,让我留恋着,有着一言难尽的神奇。”于是,我收获着对历史认知的肤浅走向深刻,对古塔符号意义的懵懂遥远到清晰领会,对一个时代的云卷云舒的自由穿越,对故土家园的悠久馈赠心怀感激自豪。我想,这也正是作者行走的意义。
古塔的影像是单一而具体的,或完好或残缺,但其凸显、传递出的辽这一历史时期的文化艺术、社会面貌等却是昭然若揭,流光溢彩。无疑,学英老师的收获是非凡的,沉甸而富有质感,家园在她的长镜头里由近及远、由远及近,变幻演绎着难以言说的奇妙,深陷其中,乐此不疲。这是一种境界。
《龙源风纪》注重史料,学术性强,但绝非为写塔而写塔,而是与辽朝其实行政建制、社会经济、文化教育有机联系,乃至今天的演变,自然环境,利用保护,突出时代感,从塔的前世今生,让读者沐浴辽风,穿越古今,从中得到教益,产生浓厚的兴趣,由表及里,一点点走下去,愈陷愈深。为了文字可读性,避免文字如佛经般的晦涩,有时作者不惜浓墨重彩在文字前或文字中加以铺垫调味稀释,佐以颇具典范意义的地方佛教人物,以及优美的传说故事等文学元素,如写青峰塔时该塔因安德州城而来,穿插了安德州城又名“汉儿城”的由来,循循善诱,引人入胜。写南塔,鲁班祖师爷仙灵,为建塔工匠指点迷津;写摩云塔,不仅引用《十六国春秋》一书关于慕容皝在龙山(今凤凰山)建“龙翔佛寺”的由来记载,还书录现代历史学家李仲元先生的同名诗作,文学艺术味道醇厚。此外,唐朝李白、白居易,清代高秀峰的诗作,甚至大西北散文作家刘亮程先生的新作均有涉猎。
中国风,造就中国佛。风通贯龙源,时而徐徐拂过,时而猎猎作响,诡谲变幻,塔铃悦耳,游离于古塔,萦绕于发际,一脉清凉,遍野生动。读学英老师的这部作品,一如她的大地行走,非有长足耐力不行,需潜心品悟,哲思妙语常常令你的目光不忍游离,累并快乐着,总有几许感动和力量充溢心间,无法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