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阳网】苦荬菜钻天(李文立)

摘要: 我一直以为地球上黄色系的花最多,在我的人生经历中,最常见到的是家菜和山野菜,而他们大多以黄色花居多。黄瓜、柿子、南瓜、西瓜、香瓜、西葫芦、白菜、萝卜花、向日葵、油菜等等,山野菜最多的是苦菜、荠菜、马齿苋、蛇含委陵菜、野菊花……可谓遍地黄花分外香。

苦荬菜钻天

文化信使/李文立  编辑/雅贤

  我一直以为地球上黄色系的花最多,在我的人生经历中,最常见到的是家菜和山野菜,而他们大多以黄色花居多。黄瓜、柿子、南瓜、西瓜、香瓜、西葫芦、白菜、萝卜花、向日葵、油菜等等,山野菜最多的是苦菜、荠菜、马齿苋、蛇含委陵菜、野菊花……可谓遍地黄花分外香。站在我老家的老哈河的石龙坝上,满眼望去都是黄色系的野花,在沙滩的湿地上形成一个独立的草原景色。那时候我想到的最多的是“碧云天 黄花地 西风紧”这样的词句,有时候还会想范仲淹的那句“碧云天黄叶地”是不是写错了。
  这些开着黄花的菜,其实也是杂草,因为能吃所以被称作菜。这些菜无一不入药入食,在艰难时世,是救命菜。在我们老家那里,人们都将苦菜叫“亲妈菜”,这个称谓是专指苦荬菜、曲麻菜的,苦麻子和蒲公英不在其列,虽然他们一样的苦,一样的能吃,一样的救命。在我们老家蒲公英叫“婆婆丁”,“苦碟子”专指另一种苦菜。

  在我的记忆中,乡民们一直有吃苦菜的习俗。即使是日子过得想吃什么有什么的今天,乡民们也一直有挖苦菜的习惯,“亲妈菜”蘸酱吃,败火,而春天睡大炕的人极容易上火,“亲妈菜”此时就不再是菜而是药。与苦麻子和蒲公英相比,“亲妈菜”的口感更细腻,苦劲也绵软些。“亲妈菜”的数量也多一些,一棵苦菜的根儿,可以繁殖一里地,这可能有些夸张,但是他们的生命力真的非常的强大。

  我很小就跟着母亲挖苦菜了。那时候还走生产队,走生产队的时候,野菜不多,特别是大田里的野菜不多。大田往往都是玉米地,玉米秧棵儿高,遮天蔽日的,野菜无法生长。在过去的年代讲究薅苗和耪地,一片玉米地要反复的侍弄,经过几次大规模的扫荡,田里几乎寸草不生。我们小学的时候还参加过扒拉坑,就是每个人拿一个小碗或者铲子之类的东西,给苞米扒拉坑。就是蹲在那里用碗在苞米秧儿的根部扒拉一个圆圈,好像那样苞米的周围就不长杂草了。我不知道这是谁发明的先进的科技方法。也不知道究竟对苞米的生长有没有什么益处,总之,这个活动已经延续了好多年。好像我们只集体干过一次,就分田到户了。分田到户后,再也没有人家延续这种扒拉坑的科学方法,可是玉米却更加丰收了。

  三月三,苦荬菜钻天。农历三月三一般在清明前后,苦菜就开始萌芽了。我觉得最有智慧的人在乡村,你可以仔细揣摩一下这个“钻”字,那真是极其形象生动准确。在乡村,苦菜是最早探出封冻之地的。此时也是乡村菜青黄不接的时候,大地菠菜和小葱还没有长大,而菜窖里的白菜土豆也快要吃光,酸菜缸和咸菜缸也已经见底。过去在乡村,白菜和土豆永远是锅里的主角,所以每一家都有无数种以白菜和土豆为主的菜肴,可以说人们百吃不厌。在这青黄不接之际,大地无私地奉献了苦菜,苦菜长得慢,但是不怕他慢,从半截腰挖掉嫩菜,不几日,又可以长出来新的。每到清明过后,田地里到处都是挖野菜的身影,妇女孩童都是主力,男人们一般不会猫腰儿去挖野菜的,他们有更重要的活计,一般是送粪倒粪这样的又脏又累的活儿。

  人们对苦菜是有记忆的。哪片地的苦菜多,好吃,都有记号。这片地你们几家挖了,几乎就不会再有人挖了。山地多,人们总会找到属于自己的苦菜。特别是分田到户后,人们只在自己的田里挖苦菜。相对于苦麻子和蒲公英,苦菜对地是有选择的,往往是越好的田里苦菜长得越旺盛,成片成片的,往往是一个主根儿繁殖出来的。记得有一年跟随母亲去小柳树收拾地,那是一片半沙土地,老哈河的冲击平原。那一年父母亲在那片地种的黍子,黍子低产,但是抗旱,家里人又喜欢吃黏米,端午包粽子,过年撒年糕都用得上。我和母亲站在地头一看,苦菜像是一个绿色部队,挨排挨地侵占了所有的田埂,每一棵苦菜都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士兵,新鲜的绿,闪着光亮。母亲说,上次耕地时让你爸往深里旋耕一下,你爸不舍得累着毛驴,你看这“亲妈菜”密密麻麻的,不欺负死黍子才怪呢!于是,我和母亲掐着地头开始往后拢。母亲说,不用疼惜苦菜,最好连根儿拔起,这“亲妈菜”是去不了根儿的。那片地,我和母亲收拾了一个星期,苦菜也吃了一个星期。第二年,小柳树那片地的苦菜不见影了。可是邻居的地里苦菜肆意生长着,不久又越过官坝埂,冲击我们家的向日葵地了。

  有很多年,我们挖野菜不是为了自己吃。而是用来喂猪喂鸡喂鸭鹅,这个时候一般都是炎热的夏天。我记得有很多次我跟着母亲到玉米地里挖菜,那时玉米一人多高,玉米地密不透风,我和母亲穿行在玉米地里,树林子里有一种鸟总在唱:阴天下雨吃饸饹……母亲的脸正好被玉米叶打着,玉米叶边缘毛刺刮脸,刮得人脸上火辣辣地疼,我人小,正好躲开玉米叶的刺儿。我告诉母亲猫腰儿。可是猫腰儿后的母亲还是能碰到玉米叶。此时地里的野菜并不多,我们主要挖苦菜、接骨草、刺菜、酸模廖、西天谷、龙葵儿、车轱辘菜……玉米地最后一次趟地施肥后,就不用再收拾。有一个阶段人们又学习了新的科学方法,为了增加产量,将未开花的玉米穗儿提前抽出来,这个科学方法实行了一段时间,又被否定了。我们那时候挖的野菜就是趟地劫后余生的野菜,此时的野菜已经不再鲜嫩,也不再适合人吃,村里人说野菜已经成柴火了,就是纤维丝粗了,人嚼不烂。我和母亲在田埂上挖了一墩又一墩,直到装满了玻璃丝袋子。母亲在挖野菜时会哼唱一些戏曲,我没有记住她的唱词,母亲最喜欢的老戏有《白蛇传》《追鱼》《花为媒》《刘巧儿》等。有时候母亲要去远一点的地方挖菜,就告诉我站在一个高处的坝埂上看菜,母亲不时地叫着我的乳名,我不时地应答着,我凭着玉米的刷刷刷的晃动声,判断母亲的远近,而玉米地也会随着母亲的身形移动的波浪而舞蹈。

  可能很多人对苦荬菜、苦麻子和蒲公英区分不清,即使在乡村,很多人也分不开。也许对于土生土长的孩子来说闭着眼或许就能知道这几种菜,可是对城里的孩子这是一个无法弄明白的难题,都是吃着苦的菜,都可以败火,都开着黄色小花,有什么区别吗?其实,不论从叶子的形状还是花朵的形状都能区分出这几种野菜。

  今年因为拍大院的花花草草,对苦菜有了一个深入的研究,原来这么多年一直笼统地将吃着苦的菜都称作苦菜,却不知道苦菜有很多种,就连紫花地丁也可以被列入苦菜系列,蒲公英就被称作黄花地丁。

 

  那些开着黄花的苦菜都是菊科植物。先说苦荬菜、曲麻菜,也就是“亲妈菜”,也叫败酱草,植株往往独生,纵使成片,也是在地下连根,植株独立,叶狭长圆润,少锯齿,边缘有细小毛刺,叶莲花座样,披针状互生。也有的叶片为波浪状的锯齿。苦荬菜因为被人挖的勤,能长到开花的很少。苦荬菜长到一定程度,就往高拔个儿,像少年蹿苔,长出花葶儿之后,才结骨朵开花,花朵为舌状黄花瓣,花瓣密实,塔状地一级级分层,有时候一个花葶儿只开一朵花,有时候在顶端开出几朵黄花,我一直觉得苦荬菜的黄花开得耀眼,是那种金子般的金灿灿的黄,在乡间格外扎眼,惹人怜爱。苦荬菜的白色冠毛绒球呈白色,不像蒲公英撑开的那么大,那么透明,奶白色的绒球往往撑不开就被收割掉了。

  苦麻子多为团生或丛生,像一团乱蓬蓬的杂草,柔嫩的叶有锯齿,一掐一包奶汤。苦麻子是北方最早开放的野花,我在老家时总是以苦麻子开花作为春天到来的象征。苦麻子叶乱,花也乱,无数个参差不齐的花头儿,开花时,众花彼此竞秀,花朵也为单瓣的舌状花瓣,薄薄的一层,黄色的花蕊像睫毛一样翘起,黄花黄蕊,绝对的统一,使单瓣的小花显得丰富。苦麻子连片成堆开放的效果容易让人联想到黄花地。花朵落后,几颗纺锤形的种子形成的白色冠毛绒球很小,有棱有角的绒球禁不起风吹,很难见到绒球状的,一般都是破碎的。苦麻子不单单只有黄色的,还有一种白里透紫的品种,白色的花上黄蕊的顶部有些黑色,一种简洁朴素的美。
  蒲公英的叶子莲花状地伏地,成倒卵状或长圆状披针形,叶边缘有波状齿或羽状深裂,顶端呈三角形或三角状戟形,叶脉呈紫色。三种花里,蒲公英的植株最大,叶片大多贴地而生,一层层地往上翘起;苦麻子的最小,也最弱,可以用弱不禁风来形容;苦荬菜的叶片最挺托,可以直立,片片透着光亮和精神。蒲公英在莲座上长出中空的花葶儿,这一点与莲花很像,在顶端长出头状花序的花朵,往往是一枝独秀。花瓣也是舌状黄花瓣,密密麻麻地分层,每一层花瓣都收缩一圈儿,每一瓣花都有一个花蕊,花蕊在顶端形成一个句号般的花丝,整朵花都呈现金黄色,可以用亭亭玉立、雍容华贵来形容她的美。在我童年时,我曾认为蒲公英是最美的一种花,是可以伏在地上仰视的,虽然他很小,但是它的美妙不可言。可能很多人都记得画家吴凡的那幅木版水印的《蒲公英》,那就是所有乡村孩子的童年生活的写照。每个乡村的孩子都爱那透明的绒球,对很多大人来说那也是一种美的诱惑,很多人见到那种子撑起来的透明闪亮的绒球,都忍不住有一种想吹一口的冲动。仙气一口,种子摇摇荡荡地飞远,飞到一个可以扎根的地方。吹的人心里都有一种美好的愿望。我在童年时曾无数次吹飞蒲公英的绒球,我在想世界各地都有我吹过的蒲公英在萌芽,我也在创造一种看不见的奇迹。

  去年与儿子在玩蒲棒的时候发现一个秘密,就是蒲棒的种子绒球,与蒲公英的种子生长方向正好相反,蒲公英的种子在白色花托上,绒球在上面,种子熟透了,透明的伞就可以带着种子飞远。而蒲棒的伞状种子则是长在外面,也就是外面暗褐色的就是种子,密密麻麻地攒集在一起,当松动蒲棒,种子互相挣脱脱离,亿万个小伞独立成型,顺着风的方向飞远,我和儿子在大凌河放飞了两只蒲棒,儿子说,这些蒲棒种子得生长多少的蒲棒啊,能把大凌河都长遍吧!

  与常见的蒲公英、苦荬菜、苦麻子相比,其它的苦菜可能人们就不太理会了。今年春天,我认识了其它几种苦菜。楼下向阳处的墙角有一墩野菜,一个冬天都没有冻死,它一直旺盛地生长着,我看见它的绿色叶片,就想它一定是一种苦菜,具体叫什么我不知道,我觉得我童年时没有见到过他们。它的植株很粗壮,叶片深羽裂,并且有不规则状的短刺齿。它旁边的紫花地丁开花时,我看见它挺起的花柱上也结了花骨朵,花骨朵与蒲公英和苦荬菜的一样,我想这就是另外一种苦菜了,上网一查,还真找到了,它叫苦苣菜,但不是我们在市场上买到的那种苦苣菜。我以为它能开一朵很大的花,没想到它开花时很平实,花朵倒是重瓣的,但是并没有像蒲公英那样撑开,而是花瓣挤在一起,花朵是平的,开花时恰逢招腻虫,让人不忍多看一眼。几天后,园丁将紫花地丁和苦苣菜、三叶草统统地铲掉,园丁好像一个不分青红皂白不讲理的人。很多事物生长在那里其实是美,而人们的眼里却往往看不到美。

  并不是所有的杂草都影响美。杂草的生存其实是自然美的一种象征。很多年前,记得广州推行保留城市的杂草,并适当地修剪,而减少人工草皮的种植,杂草对环境和自然的贡献比人工草皮要多。就在园丁的修修剪剪中,我见识了更多的花花草草,他们来得及抽空为我绽放一朵花,让我记录他们。有几墩花草我一直在关注,我知道他们就是苦菜,但是我要等到开花才能给出结论。他们终于开出了黄花,花朵与苦麻子的花朵一样,都是单薄的小黄花。有一种是叶片旋转围着花柱儿生长的,披针形的叶片在基部呈箭形抱茎,没有锯齿,每一个抱茎叶片上分出一个花葶儿,花葶儿生出很多的花头,查一下,原来他们就叫多头苦荬菜。还有一种叶片成卵状披针形,在基部形成耳形或戟状抱茎的,暗绿色,叶子边缘有锯齿,头状花序组成伞房状圆锥花序,花蕾比多头苦荬菜还要多,开花时在树影里像夜空里的星星。查一下,原来叫抱茎苦荬菜,也叫苦碟子、黄瓜菜,但是与我们小时候叫的苦碟子不一样,我们小时候将打碗花叫苦碟子。

  另外还有剪刀股和黄鹌菜两种野菜也是开着一样的黄花,他们也是苦菜的一种。我是在松林里的松针里看到剪刀股的,剪刀股也叫假蒲公英,我只看到花朵,没看到花叶。黄鹌菜也叫毛连连,倒披针形的叶子顶端钝圆或急尖,花茎上无叶,头状花序排列成聚伞状圆锥花序,也是密密麻麻的黄花。鸦葱是经过朋友“我爱的朝阳”提醒才想到的,鸦葱也是在春天开金黄色的花,在辽西俗称羊奶子,鸦葱的花朵、叶子可以吃,有一种甜丝丝的香草味。

  《诗经》里的“采苦采苦”说的就是苦菜,“首如飞蓬”说的是蒲公英。千百年来,千百种野菜一直被挖,养育着一代代的饥寒交迫的人,可是野菜一直芳草萋萋。今年端午回家,晚饭时,母亲将自家园子里家种的苦荬菜和苦苣菜洗好,将自家做的大酱端上来,问我还喜欢吃吗?我说喜欢。酱是老味道,苦菜也是老味道,都是童年的味道。母亲说,这些年,老家的人也挖长大了长老了的苦菜,有个偏方说苦菜泡水能治疗高血压高血脂等疾病。可是村里得各种癌症的人太多了,脑血栓的人也太多了,很多人年纪轻轻就血栓了。母亲说,四队的一个中年妇女,春天时挖野菜吃,不想挖到被人家喷药的苦菜,差点药死,在平庄住院花了上万,才捡回一条命。现在的人,良心都被狗吃了。母亲感叹着人心不古。母亲说,这些年,咱们家再也没有上山挖过野菜,吃伤了,从小就吃,吃了几十年,就像吃苞米。我知道,现在城里人都将玉米做的食品当做稀罕吃,可是母亲说一辈子不吃都不想,那些年上顿苞米下顿苞米,一想到苞米就胃酸,就泛酸水。我不知道从那个年代过来的老家人怎么想,他们也与母亲一样的想法吗?

  黄昏时,我和父母亲浇园子。水泵抽水,我负责开畦口子。怕土豆生地蚕,父亲在水里搅拌了甲拌磷,园子里散发出来浓浓的农药味,熏得我头晕、想吐。我知道我再也不属于乡村了,乡村每天都被农药熏着。可是我的根儿在乡村,我熟悉乡村的一草一木,我喜欢土地散发出来的芬芳。

  我还是固执地认为黄色花是地球上最多的花,尽管查找网络发现白色花才是地球上最多的花,黄色花屈居第二。可是在乡村,遍地都是黄色的野花,在山地、在沟渠、在沙漏、在滩涂、在林隙……他们无孔不入,他们有最顽强的生命力,乡村是他们生长的舞台,他们在每一寸土地上极尽妖娆。我爱黄色系的花,那是太阳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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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文立,男,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1985年开始写作,有三百多万字的文学作品。散文、诗歌、小说等作品在《家庭》《南风》《演讲与口才》《辽宁青年报》《辽西文学》《朝阳广播电视报》、《燕都晨报》、《朝阳日报》《红袖添香》《辽宁作家网》等报刊和网站上发表,并被《特别文摘》、《特别关注》等选刊转载。历时五年创作的长篇小说《泥蝶之舞》共106万字,在《红袖添香》小说网连载。所撰写的风光专题片、微电影在全国获奖。诗歌、散文、小说作品入选朝阳新世纪作品选系列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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