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焖儿
文化信使/时春华 编辑/雅贤
曾经家中菜园的垄背儿上,母亲每年都要种上许多辣菜,因为这辣菜腌的咸菜,可是大棚还没有出现时,冬天里我们一家人的主菜。从辣菜疙瘩下缸到能吃,得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如果咸菜缸放置的房间里冷的话,新咸菜到能吃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在这期间,我们吃的主菜除了大白菜就是萝卜,清汤寡水的,没几天就吃腻了。
母亲是个心灵手巧,过日子懂算计的节俭女人。这时候,她会把腌完咸菜剩下或挑拣出来的小辣菜疙瘩洗干净,大刀阔斧地切成长条,然后放到锅里,填水(以刚没过辣菜块为最好)开煮。煮这个辣菜块跟以往做饭有不同,以往做饭,母亲必定是盖严了锅盖的,而煮这辣菜块却要敞着锅不盖锅盖,灶里烧硬火(木质大火),待辣菜块烧烂时停火。母亲善用统筹方法做活计,在烧火煮辣菜块的同时,已经把新鲜的大萝卜洗净,擦成了细丝放在盆里备用。一个酱色带盖的坛子也已洗涮干净倒扣着控水完毕。
一切准备就绪,母亲先把一半萝卜丝放在坛底儿,再把煮好的辣菜块趁热捞入坛内,将另一半萝卜丝撒在上面,趁热迅速封严坛口,把坛子放在锅台后慢慢冷却。其实邻居家也是这样做辣焖儿,只是没有母亲做得细致而已。人家的辣焖儿早晨做了晚上就端上了餐桌。母亲则不一样,她总是先用别的菜对付着,非得放上几天才让我们吃。等我迫不及待从坛子里夹了一块辣焖儿放进嘴里时,那辣味呛得我掉了眼泪,在嘴里嚼嚼,也不觉得怎么好吃。顺着筷子滴下来的汤儿有些发粘,我以为是辣焖儿坏了,而母亲说,这样才正到时候。家里不管是谁,在坛子里夹了第一口,母亲绝不允许再伸筷儿夹第二口,一是不卫生,二是怕筷子上有油腻,搅了辣焖儿的原汁原味。辣焖儿开坛一般都是母亲下手。蓝边儿的大碗盛上一大碗,旁边放个拌了咸盐、酱油醋的小碗,一家人蘸着吃,为了方便,母亲有时会把这些作料倒在辣焖儿碗里,小心地颠着个儿把作料弄匀,这样的弊病就是泡在碗底的辣焖儿滋味足,最上面的咸淡、滋味都不及下面。我们小孩子是不可以随意开坛取辣焖儿的,母亲说如果开坛次数多了,辣焖儿就会跑味儿不辣了,而且会长醭,就不好吃了。
秋天辣菜上市的季节,不知怎么的,看到辣菜,忽然想起了小时候吃过的辣焖儿,想得急不可耐。回家再让母亲做,中午做的晚上就吃到嘴了。母亲这次做的辣焖儿有两种,一种是原先敞锅煮的那种,一种是在电饭锅里用酱油、醋、味素、花椒、大料直接焖锅煮的,同时端上桌,却是两种不同的风味。母亲笑着说:“这么好的大辣菜疙瘩,祸害了这么吃,要搁早先,就是正经不过日子呢。”为什么呢?经母亲说起我才知道,原来我小时候吃的辣焖儿,都是小辣菜疙瘩做的,那样的小辣菜疙瘩,腌咸菜艮,不好吃,有的人家切了干儿留着春天菜青黄不接的时候吃,可没油水照样不好吃,扔了可惜,不知谁发明了这种吃法,既没浪费,又调剂了菜样。
收拾碗筷端菜下桌的时候,我忍不住又用手在大碗里抓了一块放进嘴里,母亲笑我没个吃相,我做了个鬼脸,吃完还故意吧嗒吧嗒嘴。在母亲面前,这才是我孩子的样子。在家的餐桌上,这才是最美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