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特稿

那年冬天雪很大

文化信使/徐志敏  编辑/雅贤

　　1985年1月6日，朝阳下了一场大雪，那是我记忆中最寒冷的冬天。

　　当时我正在市内参加函授学习。纷纷扬扬的大雪飘洒了两天多，整个小城银装素裹。我一向很喜欢雪，可那时却无心欣赏：我担心姥姥禁不住寒冷会犯病，我担心回家的班车因路滑不通……

　　学习结束后，我买了姥姥最爱吃的点心，然后去汽车站买票。去姥姥家的班车不通，但买到了回家的票，虽然没有座儿，但毕竟能回家了(因为雪大，前两天都没通车）。10号早晨6点，我去车站坐车，意外遇到了在外地工作的大舅和姨父。他们说是接到电报赶回来的，我立刻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心里像装了一块儿石头，沉沉的。

　　那天特别冷，因为雪大路滑，车走得很慢。在车上站了四个多小时，感觉浑身都冻透了，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车。二姨（母亲的堂妹）已在车站等候多时，看见我们赶紧迎上来，“你爸你妈早去你姥姥家了，今天咱们一起去。”看着她红肿的眼睛和悲戚的神情，我好想什么都明白了，可又不敢相信是真的！不能！不可能！我才出来五天，姥姥不会有事的！她只是病了，她会好的！她会熬过这个严冬的！我在心里大声喊着。

　　我家离姥家二十多里路，其中还有一段山路。我们去供销社求宋主任出车送我们，他爽快地答应了。坐在班车上还冻得不行呢，坐在没篷的旧卡车上会冻成什么样呢？我没感觉，我只知道我的身心都是木的，心里的石头一个劲的往下坠着坠着……我很想痛哭，可又不敢，我怕眼泪一掉下来，不详的预感就会变成事实！二姨一直跟我说话，我明白她在分散我的注意，我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寒风在耳边呼啸，我的大脑一片混乱！看着漫山遍野的皑皑积雪，我的心里更加悲凉！急切的祈祷也显得苍白无力！深深的绝望在寒风中凄厉地唱响！
　　卡车只把我们送到村口，刚一下车，二姨就放声大哭：“大娘啊，你咋这么快就走了！”这句话就像晴天霹雳，粉碎了我最后一丝幻想！但我还是不相信！我甚至恨她的哭声！我一路跑着来到了姥姥家，当我看到那口红色的松木棺停放在院子中央时，我的腿一下软了，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水横流奔泻！所有的幻想、所有的祈祷、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刻飘散在寒风中凝结成冰！冰冷冰冷的事实，让我肝肠寸断！让我五内俱焚！……我是姥姥一手带大的，上学后乃至上班后，每逢节假日我都要去姥姥家，每年的春节我都和姥姥姥爷一起过。我最依恋姥姥，姥姥也最疼爱我。可姥姥的弥留之际，我却没能守在身边，这终身的遗憾将永远留在了我内心的深处！如果泪水能弥补心灵的缺口，我愿意把我一生的泪水都在那一刻流干！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了！泪水，再也唤不回姥姥了！我再也不能跟她撒娇了，她再也不能对我微笑了！……一切美好都不复存在了！只剩下了撕心裂肺的痛！

　　邻居们劝我止住泪水，再见姥姥最后一面。棺材打开了，我看见姥姥静静地躺在里面，就像是睡着了，依然那么和蔼、那么慈祥，只是嘴微微张着。我明白：姥姥走得太匆忙了，她牵挂着每一位亲人，她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可再也说不出一句了！满腔的挚爱、满心的叮嘱都已化作无言！“亲爱的姥姥啊，您就放心吧。我们明白您的心意，我们懂得您的心事：我们都会好好生活！我们一定照顾好姥爷！”大舅轻轻抚摩姥姥的脸，姥姥竟然把嘴合上了！

　　第二天，我们送走了姥姥。我跪在雪地上，久久不愿起来。我想多陪姥姥一会儿，我想再跟姥姥说说话……我祈求白雪不要再给姥姥寒冷，我祈祷姥姥在另一个世界不再有病痛的折磨，我恳求姥姥每天都要走进我的梦里……转眼间三十多年过去了，当年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姥姥也经常走进我的梦里，目光依然那么亲切那么慈爱，可就是不说话。每一次从梦中醒来，我都会泪湿枕巾、难以释怀……

　　又是一年清明节，丝丝细雨打湿了记忆中最痛苦的一页，悲从中来，泪随字落，不知所言……

　　（作者现供职于朝阳县蒙古族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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