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黑猫
文/王玉娟 编辑/繁花似锦
(一)
今天打算去三燕书院,把朋友送我的书画装裱一下。我怕时间长了被书虫给亲吻了去。
不知道价钱,总是想多打听几家,选一个最便宜的。不是人家送我的作品不够档次,而是我兜里的银子太少。可是逛遍了所有街道,都找不到第二家,那就没有什么可比性了。我又转回三燕书院,只有这个书院做装裱的生意。
这个三燕书院比较隐蔽,逼仄,简陋。书院在二楼,要上个铁的小楼梯。楼梯口有盛开的喇叭花在迎接我。正想抬脚往上走,突然发现楼梯上有两只猫对我虎视眈眈,好像我是个偷盗者。
我停下脚步,看着这两只猫,一只白,一只黄,他们面露惊慌之色,对我是满腹狐疑,又怒目而视,弓起后腰,发出低吼。那架势要与我决一死战,准备随时向我发动进攻。
我自认为自己还算是面目慈祥,怎么这两只猫咪对我这么不友好?
我觉着这两军对垒的局面着实有意思,我分明看到这两只猫内心的恐惧,因为越是有一颗脆弱的内心,就越是喜欢装出一副虎人的样子来,你啥时候看见如来佛祖吹胡子瞪眼过?
我走上楼梯,两只猫已经跑得不见了踪影。书院关着门,锁头看家。我很失望,等了一会,又看到那只黄色的猫,在一楼楼顶,我们俩被一面铁网隔开了。它离我六七步远,不肯接近与我,我叫它,它反倒躲到一棵树的后面,偷偷看我。
我只好下楼,楼下一簇野生的牵牛花,开得正艳,在这繁华闹市是绝无仅有的一道风景,有点田园味道。我的心里微微一动,眼前有熟悉的一幕再现:母亲那温馨的小屋,鲜花为篱笆的小菜园,还有热炕头上的那只黑色的猫。
(二)
其实我奶奶还在的时候我们家里总是养猫的,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奶奶养的一只大白猫。奶奶说猫是奸臣,谁家给好吃的就留谁家,狗是忠臣,饿死也不会跟随别个主人,除非你不要它了。我想确实是这样,因为我没见奶奶把猫养得超过十年的。
七十年代,大家都穷,连细粮都吃不上,给猫啊狗啊的吃得就更次一等,而现在养个狗啊猫啊可了不得,都儿子孙子地叫着,那吃的穿的戴的不比人差。奶奶养的这只白猫个头可大着呢,它可是个捕鼠的能手。家里的饭没油拉水的,人家可是每天都吃一顿鼠肉,完全自力更生。可是我很讨厌它,因为动辄早上起来叠被子的时候,就会滚出一只耗子脑袋或是内脏来,血乎淋拉的,又脏又恶心。可是奶奶喜欢这只猫,我们也只好忍耐着。
八十年代初,我们小孩子都养兔子,给家里挣点儿零花钱,自己也花点儿。奶奶的那只大白猫就盯上了小兔崽子。估计猫也是有惰性的,小兔崽子比耗子可好捉多了。于是,我们家的炕头上就开始有缺胳膊少腿的死兔崽子了。奶奶挺生气,这只猫不学好,不抓耗子抓兔子。奶奶拿着鸡毛掸子,把小兔子放到猫跟前,一边骂一边使劲地打,那猫赶紧就溜之大吉。
后来那猫就不回家了,变成一只野猫,后来听说还是祸害兔子让人给打死了。
虽然这只猫晚节不保,但还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三)
奶奶去世以后,我们家就不再养猫了。
父亲的厂子忽然倒闭了,一时间父母亲没了经济来源,那是九三年以后的事情了。而我们的工资也少得可怜,还经常拖欠,给父母的总是有限。为了生计,父母亲又在村头的一块地上扣大棚,种柿子,来增加收入,减轻儿女的负担。
其实父母亲扣大棚的这几年,我一直心情不好。父母老了,把我们养大成人成家,而我却不能养他们。看他们在土地上操劳,心里总是有万分的内疚,这种心情一直持续到父亲有了退休金之后才算放松一下。
父母亲在大棚地盖了两间砖房。母亲是个乐观而幽默的人。她到哪儿都会给左邻右舍带来笑声。
也许母亲的善良天知地知神也知,有一年冬天的一个夜晚,刮着呼呼的北风,一只不足月的小黑猫试试探探地来到母亲的门前,用它的小爪子挠着屋门,细声细气地叫着,像个病弱的小孩子哭着找妈妈。
母亲对这个找上门来的小天使格外喜欢。其实命运不光喜欢捉弄人,也是喜欢捉弄猫的。有一阵子,老鼠猖獗,一猫难求,奇货可居。又有一阵子,猫又成了臭货,给谁谁不要。我邻居二哥家的猫崽子好几只,大冬天的被扔到前面的大地里哭爹喊娘的,这就是它们的命,生不逢时。
(四)
母亲对这只猫的溺爱,就像溺爱我一样。
母亲对这只猫有无微不至的关怀。家里看不到猫碗在哪里,母亲从不让这只黑猫吃剩饭。小的时候母亲就嚼着喂它。母亲做了鱼的时候,把鱼刺挑干净了才让它吃,怕鱼刺卡了它的喉咙。
我在家里是老小,我不但不干活,还能吃好的。这让哥哥们很是嫉妒,为此我曾遭到哥哥偷偷虐待。哥哥说好吃的都让我吃了,可是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啊!我小时候身体好,又能吃,有一次哥哥跟我打赌,说我如果吃五个豆包,就给我五毛钱,我就吃了,跟哥哥要钱哥哥说没有,我就气得大哭,哥哥把我一个人锁在屋里,任我哭了半天。就为这件事,妈妈笤帚疙瘩飞满天,直到哥哥鬼哭狼嚎我才满了意。我不上山干活,就是去了也是玩。我记得我上初中了也不自己洗衣服。
母亲对我的娇生惯养,就像对这只黑猫。母亲想象不到这样的娇惯对我以后的生活产生了多么大的副作用。因为我在以后的生活中始终无法再找到幸福感。
(五)
我们兄弟姐妹都离开了这个家,有了自己的生活,这只黑猫就填补了一项母亲失去的权利,为儿女服务的权力。母亲总是喜欢照顾儿女,不喜欢被儿女照顾。这只黑猫在母亲的养育下一天天长大,它愿意跟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种瓜种豆,种花种草;或者在地里跟母亲捣乱,把身子紧贴在母亲身上蹭来蹭去。
这只黑猫浑身毛色黑得油亮,黄宝石一样的眼睛,母亲没有给它取过名字,因为母亲无需叫它,它总是寸步不离母亲。
黑猫从来也不会捉老鼠。母亲想,作为一只猫,不会捉老鼠,简直是猫生的一大遗憾。于是母亲就弄了一只还没长毛的老鼠崽子来,放到黑猫的面前,让它见识一下啥是耗子。可这只粉红色的老鼠崽子倒把黑猫吓了一跳。躲一边儿看,然后用抓子碰碰它,还是不知道咋吃。母亲说这只猫是投错了胎吧,它应该是个人。
母亲打消了让黑猫捉老鼠的念头。不过它也有自己的乐趣。最高兴的事情就是捉了一只绿色的蚂蚱或是什么小昆虫,在母亲跟前显摆它的能耐,玩一阵子,再吃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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