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特稿
情系槐树下
文化信使/石玉梅 编辑/繁花似锦
三月的脚步寸步不离地跟紧了四月,清明节如期到来。人们把满满的怀念,一股脑儿地带到已逝的亲人的墓前。
由于工作的需要,清明节前后较长一段时间,我不能离开工作岗位,所以我每年都在三月中旬回家祭祖。
在老家,清明节是向已逝亲人倾诉离殇、慰藉他们在天之灵的重要日子。清明时节,如果谁家的祖坟没添上几锹新土,坟顶没有换上几张新纸,坟地旁没有被清理干净,墓碑前没有祭品和鲜花,都被认为是儿女不尽孝道,是大不敬的。所以不管何种情况,回家祭祖变成了这里的风俗。在外流浪的游子,不管多远也不例外。
一大早,我便踏上了回老家的路。路边的商贩们很是敬业,早早地摆好了摊位,一袋袋金元宝和一沓沓冥币摞得老高,一束束刺眼的黄色和白色的鲜花放在一起,凝重了思念的心绪,当然要买上几束带回去的。供品是前几天就准备好了的,炉果、苹果是爷爷奶奶生前的最爱,是必备的。当然也挑拣了一些名目奇特的小吃带上,他们生前不曾看过和吃过,天国里更不会有。
一个多小时后,终于到家了。在老父亲的陪同下,一起去村子西山坡上祭拜。
老家的西山坡上,有一棵古老的槐树。据说,它是上世纪的遗存,很有灵性。爷爷在临终前立下遗嘱要求待他长眠后,要与这棵老槐树相依相伴。
我记得,爷爷不止一次地给我讲过他和老槐树的故事。爷爷出生在民国初年,当时中国正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爷爷是穷人家的孩子,没有念过一天书,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他每天给地主放牛时,路过一家私塾,听见里面的教书先生满口之乎者也和有钱人家孩子朗朗的读书声,羡慕得流口水。可那时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钱上学读书?他说那时连想都没敢想过。爷爷的童年和少年大部分是和那棵老槐树还有十多头老黄牛为伴的。每天清晨,把牛赶到山坡上以后,他便坐在那棵槐树下的石块上,看着牛儿低头甜甜地吃青草,看着树上的乌鸦不停地捕食喂哺幼鸟,听着风儿吹过槐树叶沙沙的响声,听着草丛中绿叶被各种虫儿吞噬的声音……
槐树越长越高,槐树下的那片土地也发生了变化。由地主家的私有财产变成了农村合作社的一部分。更令他高兴万分的是,那块土地连同那棵老槐树,在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时,竟完全记在了他的名下。我记得很清楚,那时的爷爷乐得睡不着觉了,成天泡在那块土地上,生怕弄丢了似的,常常靠在那棵老槐树上,遐想着,脸上写着满满的幸福。每逢周末,我都随着爷爷一起上山,缠着他,偎依在他身旁,在老槐树下,听他讲述一个又一个神奇的故事……
爷爷从旧社会走来,还没能好好享受新生活,就带着遗憾与世长辞了。临终前,爷爷再三叮嘱父亲:一定要把他埋在自家土地上的那棵老槐树下。他的坎坷一生,那棵老槐树给他做了最好的见证。他渴望通过那棵老槐树,能看到他的子孙将来的生活。
我和父亲沿着羊肠小道,来到那棵老槐树下。由于脚步沉重,越发显得气喘吁吁。爷爷奶奶的墓地在老槐树的呵护下,似乎少了几分孤单。我和父亲用铁锹清理了一下坟墓周围的杂草,拿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块干净木板,摆放了一盘苹果、一盘饺子、一盘炉果,还有一盘五花肉片儿,在供品旁边摆上了两盆橘黄的鲜花。爸爸还特意把带上的一瓶酒给爷爷斟上一杯,那是爷爷最爱喝的凌塔老窖。不管怎么说,天国的节日也快到了,尘世的亲人们都希望他们在那里安好。
我和父亲轮流在爷爷奶奶墓前跪拜了几下,父亲的低语显得更凝重些。毕竟,这里睡着的是赋予他生命的双亲。我没有言语,更是怕刺痛年迈的父亲。我祈祷着,默念着,只是仰望着那棵粗壮古老的槐树,希望它把我的思念寄语,时时刻刻地说给爷爷奶奶听,保佑他们驱逐冬天的严寒和夏日的酷暑,徜徉在春暖花开、秋韵百味的光阴里,与世人一起沉浸在富足、温馨的岁月中。
老槐树下,爷爷生前常坐的那个石块还在,虽然早已经没有了爷爷的余温,但我和父亲却静静地坐在那里,迟迟不肯离去,期盼着他们能享受到我们带来的美味,期盼着他们能感受到我们父女哀思的沉重;期盼着他们能因我们崭新的生活而感到欣慰……
接近晌午,我看了一眼沉思的父亲,他会意地站了起来。用手轻轻地抚摸了几下老槐树的躯干,像是感激,又像是欣慰。冥冥之中,这棵老槐树,已深深地印在了心中……
天国,是世人遐想的一个幻境,是世人渴望亲人逝去后的一种理想归宿。要是有天堂该多好,爷爷奶奶的在天之灵一定会遥望到世间的繁华。如若天国有路,怎会有阴阳相隔?又怎会有失去亲人的痛楚?又怎会有萦绕在心间的悲哀与沉重?我知道,天国不会有路。这只是人们不可求的一种奢望,是人们寻找心灵慰藉的一种寄托。所以我把哀思和铭刻心扉的记忆和思念系在爷爷奶奶坟前的槐树上,系在那枝繁叶茂的丝丝缕缕中……
[责任编辑:雅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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