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弄倒了一堵老墙
文/李广智 编辑/立军
屯子里常在不知不觉中倒下一堵老墙。墙就在人的视线内倒下,弄出一声响动,捧出墙外的几棵树影,或一片田地。
每一个古老的屯子,都会遇到一堵老墙在风雨中倒去的事儿。一堵老墙垒在屯子里,站在一块儿地方久了,兴是妨碍了风的路,雨的行走,风雨对一堵墙使出些力气,偏又一下子推不倒,记了仇,每次碰见那堵墙都用尽全力去推,墙被屯人垒个结实,推也推不倒,风雨不愿放弃这个心结,让人记不清次数地去推。墙上的一块土,也许是一块儿石头,奈不住风雨用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去推,让它在一堵墙上有些站不稳,松了根基,渐渐失去了重心,直到毁了一堵老墙。
屯子里总有一堵墙让人记不清岁月地站在那儿,它在一个屯子站立了多少年月,常常问一个人说不清楚,另一个人还是说不准,道不明白。一堵墙,用属于墙的形象和心态站在一个屯子里,像一棵永远不在长高的大树,躲在屯子的一处角落,被岁月用旧用老,最终消失在一个屯子的岁月里。我居住着的腰屯,也还存在几处老墙,我无法说清其中一堵墙的岁数,比我经事的父亲也说不清。父亲的确说不清刘二叔叔家的一堵老墙啥时垒的,还有南沟老梁家的一堵老墙是谁垒的,父亲远没有一堵墙的岁数和经历。
每一个居住在屯子里的人都知道,一堵墙的产生,通常不会是一个人的功劳。我小时候,家里盖房子垒过几堵墙,石头是亲属帮助在老虎洞对面山上的采石场起的,墙是屯人帮衬,大伙聚了几天,帮助垒的。垒墙时,屯子里几个垒墙的好手都忙着搬石头向高垒,东墙西墙后墙两侧都排满了垒墙的人,垒到最后,只能说几个人垒完了一面墙,谁也无法完全占了一堵墙的功劳。屯子里姓刘的,姓杨的,姓林的,每个姓氏都有一两个垒墙的好手。一堵墙能够结实,顺利地站在有用的地方,总不会拉了他们中的哪一个,这种互相帮衬的活动,是屯子留下的一个传统,多少辈儿都不改。对于一堵墙的存在,谁也说不准是单个哪个人垒的,这也让屯里老梁家和老刘家存在的老墙,没几个人能说清是上辈儿人,也许是上几辈儿人谁垒的,这不像某某户人家的房子,垒起在屯子便一直由那一户人家世代居住着,不需屯人劳神去记。没人会在墙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屯里的晚辈儿见识不到的事情,更加无法说清。
无法说清的,绝不会只有老梁家和老刘家。屯里的大田里,也保留着集体垒的坝墙,它们是保护庄稼的一堵好墙。坝墙用自己的身体拦住一坡的土,让一坡的庄稼不因少了些土,少长了一棵。我在进入我家的坡地里,曾无数次地看见许多蚂蚁,还有老鼠出入在坝墙内部,可坝墙依然没事地站立在坡地里,我用肉眼无法看到坝墙的内部,不知道一堵墙站在一处的所有内部伤害,我无法对一堵墙进行内部拯救。这和我身体出现了某些不适,用药物或其它方法进行补救时不一样。我只能看着一头牛,也许是一头懒驴,不择道路地踩在墙上,墙体慌然地塌下,让某棵庄稼失去了依存。
谁弄倒了一堵老墙,一定和我存在不了啥大关系。一堵墙能为我所遮挡的东西太少,我所有隐蔽的部分,也不会因为一堵墙倒了,全部暴露出来。李来福媳妇想把一个屯子周围垒成一堵墙,变成自己的一座院子,一直都未能实现。我知道她垒成了一个院子,也不能阻止一只鸟飞进院子,一群蚂蚁爬进院里和阻止另一些生物的进入。一堵多高多大的墙都无法阻止一个人的内心,这不是一堵墙能决定的。父亲曾亲手垒起几堵墙,又把它拆倒,一堵墙在父亲的心里一定很重要。能让父亲劳筋动骨去做的事情,也一定离我的生活很近。
一堵墙离我有多近。我曾到过一个老屯子,那里的墙多半倒了,再没人经管,看上去有些破败。一进入屯子就可以看见一堵堵半截子的土墙横在人的脚下,人不去招惹土墙,土墙挡不了人的进入。倒了的土墙太矮,它肯定也挡不了一只鸡和一条狗的进入。屯子一定不需要一堵墙了。我家后院的一堵墙倒了,我没碰过它,父亲也没碰,墙站在我家后院久了,它自己倒下来,歇上些日子,也许歇上些年头,它知道父亲迟早会把它重新扶起来。
谁弄倒了一堵老墙,也许没有人,岁月轻轻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有人重新找回了历史的疼痛,一堵墙在一旁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