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阳网】哥哥(上)(沈德红)

摘要:东北的冬天真冷。天灰蒙蒙的,风特别凉,打在脸上很疼很疼。山野里,土地裸露着身躯,树木萧条,荒草遍地。

哥哥

文化信使/沈德红 编辑/繁花似锦

  东北的冬天真冷。天灰蒙蒙的,风特别凉,打在脸上很疼很疼。山野里,土地裸露着身躯,树木萧条,荒草遍地。

  这段时间,我的心情是灰暗的,特别想家。不管天有多冷,每天都出去走走。我家门前的山路,像一条丝带,缠绕在半山腰上,蜿蜒着伸向山外。每每走在这条路上,我都想一直走下去,走过千山万水,走进我想念的故乡,走到亲人的身边。而你是第一个出现在我的脑海中的,我知道我想你了。

  你比我大四岁,在我的记忆中,你更像一个女孩子。因为你眉清目秀,天性腼腆。和弟弟玩各种游戏时,你总是让着弟弟。如果演枪战的,你肯定被扮演八路军的弟弟用扫帚机枪打得遍体鳞伤,倒在地上。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只是感觉你们表演得惟妙惟肖,好看又好玩儿,弟弟笑得是那样开心,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家里来客人了,你是最乖巧的,总是坐在炕角儿,低垂着头。客人们吃完了,你才上桌,来的叔叔阿姨没有不夸奖你的。

  你上小学的时候,生产队给爸分了一间房子做木匠铺。那个时候,咱们家还在大兴安岭,村子被一望无际的白桦林包围着,冬天总是白雪皑皑,白毛风卷着雪沫儿打在脸上,像猫咬的一样疼。木匠铺里的木头多得是,屋里的大火炉,火苗红红的,炉筒子都烧红了,炉子“嗡嗡”作响,你说像来大汽车了,弟弟说像过飞机。爸为了让我们过得更好一点儿,每天不停地忙碌着。

  炉子上的大茶壶总是烧着水。有一天,水开了,你自告奋勇地说:“我长大了,能替爸爸干活了”。你把茶壶拎起来,脚步踉跄地往家走。你才九岁,茶壶太大了,装着水是很重的。不幸的是,你被一块儿木头绊倒了,开水顺着你的棉袄袖口流进去,烫坏了你的胳膊。你惨叫着跑回家去,妈妈手忙脚乱地把你的棉袄脱下来,那棉袄袖子竟然把你的一层肉皮连带着拽了下来。妈妈心疼地骂着爸爸,把你背起就去了大队,那里住着沈阳来的驻军。那段时间,你真的成了伤员,胳膊被带子吊起来,挂在脖子上,一冬天几乎没有出去玩儿。可每次换药,你都是紧紧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你也不吭声,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解放军阿姨说:“换药是很疼的,你很了不起。”

  在你十岁时,你跟着爸去加工麦子。机器停了,爸忙着往袋子里装白面,你好奇地盯着还在旋转的轴承,心里纳闷:电都停了,它为何还在转?心里想着,手就伸了进去。一声惨叫,你的胳膊被惯性驱使的轴承搅住了。爸爸把你背回家,妈妈一脱你的棉袄,你的胳膊“吧嗒”一声掉在了炕上,血顺着炕沿流向炕里,妈妈大叫一声昏了过去……你和妈妈被驻军的军车送进了克什克腾旗大医院。你的胳膊接上了,里面打了钢钉和钢丝。你让我去摸,特别硬。你总是疼得在地上来回走动,可没看你哭过。

  你小小年纪,两只胳膊都受了伤,好在上天眷顾,村里有驻军,治疗及时,你才没有落下残疾。

  念书时,你被同学们送绰号为“大姑娘”,因为你总是面带微笑,不言不语地坐在座位上。你学习成绩特别好,有女同学问你作业题时,你总是红着脸告诉她们。你的画特别好,有当画家的天赋。你高中毕业回村后,每天的闲暇时间都在作画,画小猫儿小狗儿,还画咱们的村庄、山脉、河流。我看着感觉特别传神,一看就知道你画的是哪里。那个时候,你特别爱写作,尤其是诗歌创作,一滴雨,一片雪花,都是一首诗。我还清楚地记得,你还给自己起了笔名叫晓光。也是那个时候,我受你的影响,爱上了读书。你把妈妈爸爸给你的零花钱全部买了书,都是关于写作、绘画的书籍。你画画时,我就坐在书堆里挑着看。后来,受书籍的影响,我爱上了写作。有一次,在乡里的征文比赛中,我写的一篇通讯《天生我材必有用》获奖了,文中主人公就是你。因为这篇文章,你的才华被乡里领导发现,把你聘为乡中学的美术老师。

  寒暑假时,你特别勤快,把家里家外收拾得井井有条,见到村里人特别有礼貌,村里人都特别喜欢你。

  那个时候,你二十几岁吧,个子高高的,身材匀称,面色白里透红,头发浓密黝黑,穿着打扮干净利索,言谈举止有模有样。村里出了一个“画家”,一个中学美术老师,这件事轰动一时,上门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特别是本村几个有钱人家,托媒人上门提亲,说把家产都给你。你始终没有答应任何人,爸爸妈妈总说你不要丢了西瓜捡芝麻,挑花了眼。只有我知道,你心里有喜欢的人。

  她叫琴,就住在咱家后院。她比我大三岁,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们俩之所以那么好,源于她的父母年轻时爱唱戏,是村里戏团的一对台柱子。琴继承了父母的优点,不光有闭月羞花般的容貌,还有一副好嗓子。我俩每天相约着去妈妈的学校看电视剧。学校离村里有八里远,我俩挑最好的衣服穿,把脸洗了又洗、头发梳了又梳,顶着星星月亮来回跑。凡是看过的电视剧主题曲,全是她先学会再教给我。白天,我们挖野菜时,去河里逮小鱼时,给猪打猪草时,互相听,互相指正错误。有一天,我俩去县城买衣服,路过一间卖书的小亭子,我买了几本书。她也挑了几本关于绘画和写作的书。我们下班车的时候,她把书塞到我怀里,说是送给你的,我发了好半天呆,等再看她时,她已经跑出很远很远了。

  我知道是这几本书打动了你。因为你经常翻阅那几本书,把书皮用报纸包好,谁也不让动。那个年代,虽然改革开放了,可小山村的人们思想还很落后,没有人理解你的追求,大多人都是用异样的眼光看你。琴是第一个支持你梦想的姑娘,自然而然会打动你。你们心里面虽互相牵挂着,但受世俗的压力,却从来没有单独约会过。只是我在中间来回传话。

  琴像含苞待放的山丹花儿,提亲的人很多。她不敢对父母说自己有了意中人,只好在相看时,说人家小伙子这儿不好那儿不好。有一次,亲友给琴提亲,是一户特别有钱的人家,她父母都看好了这门亲事。琴着急了,愣说人家小伙子是个瘸子。气得那小伙儿找上门来,拉住琴让她看,还让大家一起看他到底是不是瘸子。当时,吵闹声惊动了村里人,大家都围上来看热闹。琴的父亲说,如果不是瘸子,他就做主把琴嫁给小伙子。琴一听就急眼了,她附在她妈妈的耳朵旁说:“我和沈德忠谈恋爱了,非他不嫁”。琴的妈妈一直就喜欢你,就使劲地往屋里拽琴的父亲。琴的父亲知道后,喜笑颜开,当时就回绝了那个还在院里等消息的小伙子。

  村里人知道你和琴的事情后,众说纷纭。因为琴才读了三年书,你却是个中学老师,大家认为不般配。你根本不听那个,继续和琴来往。那个时候,是改革开放初期,虽然包产到户了,可我们村子因为土地是沙质地,不打粮,日子过得特别贫困,家家户户靠养羊维持现状。我记得有很多收羊的二道贩子,来咱村收羊时,要雇人把羊赶到赤峰市屠宰场。考虑到你下秋订婚需要钱,父母商量正在家休暑假的你去赶羊。一天好像才几十块钱吧,你欣然接受。咱家离赤峰市五百里,需要走一个星期的时间,才能到达赤峰市。

  家里人送你出了村,琴恋恋不舍地跟着你走了好远,好像往你手里塞了啥东西。你是坐长途汽车回来的,看见你从班车上下来,我和弟弟使劲地跑着去迎接你,琴也是快步走着,站在不远处,看着你,她兴奋得脸上飞出朵朵红晕,和天边的晚霞一样妩媚动人。

  晚上睡觉时,妈妈发现你的上衣胸口处有个洞,就问怎么回事。你说是琴救了你一条命,大家听后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来,在赶羊的路上,因为路途遥远,夜里,要把羊赶到一起,找个避风的地方宿营。两个收羊的人睡觉,你负责看羊。因为在路上走了三天三夜了,你也倍感疲倦,不知道啥时候睡着了。当太阳光刺痛了你的眼睛,你醒来时,看见的是两个老板愠怒的脸。其中一个老板说,如果找不回羊来,就让你赔偿。你急坏了,到处找。你想起了爸爸说过,如果羊丟了,先站在最高的山头四处张望,先找有河流的地方,羊除了吃就是喝,很简单。你登上了附近最高的山头,看见了一条河流,在山脚下像一条玉龙,在朝阳的照射下,闪着白色的光。一个个白点,像云朵一样在绿色的河滩上移动,你疯了似的往那里跑。下山太急了,脚步如离弦之箭,山底有个深沟,你来不及刹住脚步就掉了进去,沟里生长着几墩棉槐条子,被农人割去了,茬子就像一根根利剑直刺天空。你是趴着下去的,你的胸口正好掉在那根最尖的绵槐茬子上,只听“扑哧”一声,有什么东西破碎了,你感觉左胸口一阵剧痛,你以为你的心脏被扎碎了,你以为你就那样离开了这个世界,离开了你的学校,你的家人,还有等你的琴,你慢慢地闭上眼睛……

  可你明显地感觉到了阳光依旧明媚,风柔和地抚摸你的面颊,甚至听到了羊的叫声,你一骨碌就爬起来了。你看见你的上衣口袋被扎了一个大洞,几片核桃皮散落一地。你突然之间想起来,你出村口时,琴说她舅舅来了,给她家买了一斤核桃,她们姐弟四个平分了。她分到了两个,给你拿上了,叫你路上吃。说那东西特别贵,是补脑子的,说你是老师,正好需要,她是农村姑娘,吃多少也没用。你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才知道是这俩核桃救了你的命。那一瞬间,你想回去就和琴订婚,非琴不娶。

  那是八十年代,流行要彩礼钱,可琴一分钱不要,是当教师的妈妈明白事理,主动给了她家八百元钱。你们结婚时,我领着琴去买衣服,琴拒绝去商场,只在地摊上转悠,她是想给你省钱。一共买了六套衣服,还送我一套最好的。你们婚后的生活是甜蜜的。你一个星期回来一次,琴和你形影不离。你不在家时,我去给嫂子做伴儿。你怕她无聊,又给她开了一个小卖部,就那样,琴还经常包好多猪肉馅儿饺子,去学校看你,在你的宿舍,用小锅煮给你吃。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雅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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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德红,女,辽宁人,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北票市作家协会会员,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现任江山文学网绿野荒踪社团社长助理。作品散见于《辽宁邮政报》《北票市报》和《二月文学》《河流》《古侠文学》《眉县文艺》《辽海散文》《望月文学》《辽西文学》《绿野》《建昌文艺》等杂志。小说,散文曾在网站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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