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孙女去北京

文化信使/彭曙辉 编辑/赵盼

　　儿子结婚太晚。眼看着和他般大般的孩子们一个个结婚生子，大的都五六岁了，可儿子就是沉着冷静不动声色，不管我们着急不着急，就是不在乎父母的感受。

　　很多次夜晚睡觉前，55岁的老婆和我说的枕边话都是儿子结婚生子的事，从搞什么样的对象、什么形式的婚礼到生育是男孩女孩，絮絮叨叨没完没了，最后能和我达成一致的就是不管生男生女都是自家的后代，孙子孙女在爷爷奶奶心中是同等期待。

　　对未来的孙子孙女我们早就开始了抚育和管教至成人成才的长远计划。又有一点达成了共识，是老婆当好“后勤奶奶”，而我则做好 “文化爷爷”，做到了分工明确。共同哺育未知的孙子孙女可能太早了，这也是看人家孩子健康快乐成长而带来的嫉妒和羡慕。

　　有一天，老婆试探地问，你说带孙子孙女有啥外出游乐项目，我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有了，我要带着孙子孙女去北京。老婆随后应声，对，首选是北京，那也是我小时候的愿望。可惜我没见过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又因工作忙没时间带我去，再说那时也拿不出很多钱出去玩，所以金色童年没去过北京。长大参加工作因公出差去了一趟北京，因匆忙只到了天安门广场，当然那里可看的地方挺多的，有人民英雄纪念碑、人民大会堂、大前门、北京烤鸭、卖东西的大栏栅。现在生活条件也好了，怎么也得让孙子们早点去，三岁的时候带着去北京能有记忆，看看故宫啊，颐和园啊，天坛呀。我听了老婆这一顿唠叨，也对再次去北京有了渴望。

　　哎，儿子连对象还没有总说孙子事还是空想。这搞对象得一年，结婚怀孕一年，再长到三岁，最短也得等五六年，那时候咱们都六十多岁了，还能带得动孙子孙女去北京吗？我回答的底气很足，口气也坚决而自信，能，我们一定能带着孙子孙女去北京。

　　这年中秋节，我们老两口过得很开心，因为儿子终于带回一个长得漂亮、大高个的姑娘，儿子说是新结交的女友，先处处看再发展为恋爱对象。

　　老婆准备了十来个好菜，忙忙乎乎一上午，满脸都是笑意，连倒红葡萄酒的手也不停地颤抖。我发现儿子和那姑娘两人说话和小动作很不自然，看亲近劲像是故意装出来的，反过来一想，两人还没到恋爱那一步，可能都拘谨吧。

　　儿子和那姑娘匆忙地坐上火车返回了离家七八百里远的属于他们的城市，说工作任务很重，要大干一番，或许能大有作为，大展宏图。

　　夜晚，老婆乐得还是闭不上嘴，她反复念叨着，快有孙子了，带着去北京的心愿就快实现了。我没怎么看好儿子处对象的这件事，总以为儿子是在应付我们老两口而作秀，但还是应和着老婆好让她在梦中享受那种儿孙快乐！

　　春节来临，儿子来电话说过节不回来，单位有重要事情脱不开身。我们不理解儿子，主要还是不了解儿子，现在做什么，怎么这么忙，只是在中秋回来时话头话尾地说参加了国家重大科研项目。老婆问儿子让那个姑娘回来吧，儿子说，她被派到国外学习得两三年回来。再说，那姑娘本来就是临时“借用” 的，以后怎么着还不好说。

　　媳妇一听，脸子马上撂下来，这么长时间，你拖今年又推明年的，得啥时候能有孙子啊，非等我们70岁那把年纪才能带孙子去北京啊。

　　打那以后，老婆是每月给儿子打一次电话，不管他忙不忙就是催搞对象的事，说是怕他工作一忙乎耽搁了自己人生大事。

　　老婆从电脑上不时地查找有关大龄男女的事，什么先事业后家庭呀，什么单身一族呀，甚至还有什么“丁克族”啊，对这些事例是越看越紧张、越闹心、越着急。要是自己儿子也是这样子，那老两口的孙子梦就要落空，至于带孙子去北京的计划更遥遥无期了。

　　又是一年端午节，这年儿子已满30周岁了，听他电话里的口气，说要等35岁全面解决个人问题。算起来，5年以后结婚生孙子，再长到3岁，就是说还要十来年时光，那自己真快70岁，老婆也65岁了，这等年龄外出带着小孩子，恐怕人家父母不放心了吧。

　　还别说，儿子说到做到。他的科研团队经过五年拼搏突破了攻关项目达到国际水平，有一项还获得了国际大奖，儿子本人被破格晋升了职称。他说总算能停下来喘口气，就一蹴而就地找了个大龄女士，原来还是当年那个来家过中秋节又去国外学习归来后结合到他科研团队的姑娘。也好，他们都是三十六七岁，谁也不嫌谁大谁小，很快就坠入爱河，接着举行了简朴仪式成婚。

　　我们总算看到了希望，但老婆又开始担心。儿媳这个年龄生育是不是有困难或有危险呢，从医学角度这种担心不是没有理由的。可是儿子儿媳根本没有考虑要孩子的事，老婆又急了，真是之前盼儿子快结婚，现在又盼着快生育，一直是这等操心，难道在我们这个老人都是高等学历的家庭，儿孙问题竟是这么难以解决！

　　这次，老婆跟儿媳妇是彻底“撕破脸了”，逼着她一年内必须生孩子，然后交给爷爷奶奶拉扯，你们再去天南地北搞事业老人不再干涉。

　　可怜的儿媳屈服了。她说，作为女人理解老女人的心情，女人一生的义务就是生儿育女传宗接代。

　　还真应了老婆说过几次的大龄妇女生育有危险的话，儿媳生产时经历了一次生死之间的磨难。她患上妊娠高压综合症，生产时抢救中被迫切开气管插管辅助呼吸，经过20多天重症室精心治疗，总算保证了母女平安。可是儿媳自此嗓音嘶哑，发声困难且伴有反应迟钝、行动缓慢等症状，是抢救时大剂量麻药带来的短暂后遗症。

　　坚强的儿媳狠心地把女儿留给我们快70岁的老两口，随着儿子他们的科研团队进入了保密地区。在她看来，给老人生下孩子就完成了女人一生的最重要、最有意义的任务，至于孩子怎样抚育、成长压根没有这方面意识。

　　儿子儿媳都40岁了，可以说事业上有了成就，双双被推举担任课题组负责人，也都破格晋升为副研究员，还说能成为工程院院士的备选人才。说实在的，他们的这些荣誉对孙女没什么直接影响，只是把高智商基因传了过来，后天成长则由老人们来培养和孙女本人的造化了。

　　孙女两岁时，老婆又开始念叨带孙女去北京，这是十年前的计划，她几乎天天跟孙女讲，明年爷爷就带你去北京了。北京是我们国家的首都，是过去皇上住的地方，那里老大了，很多好玩的，还有好吃的，好看的。架不住老婆不厌其烦地“教诲”，孙女真把去北京当一回儿事了，一有时间就吵嚷着去北京玩。老婆找来许多有关北京的画报、图片和歌谣给孙女看，让她听，在孙女眼里、脑里、心中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孙女也是经常写着画着心中的北京模样，一颗童心向往北京。

　　这年开春，老婆算计到秋天孙女三周岁，可以带着到大江南北游玩了，第一站当然是北京。

　　单位组织退休老干部年初体检，谁料自己身体被查出了不太好的状况，医生建议到大医院复查后手术治疗。老婆很着急，开口就是去北京大医院确诊再手术。北京，这是十多年一直筹划带孙女去的地方，这次自己带着病体去，就不能带孙女去北京了。

　　那几日，我的心难受极了，盼来盼去这么多年，自己是到北京治病而不是带孙女游玩。说心里话，对于自己的病还能正确对待，感到不安的是带孙女去北京的承诺得兑现，对自己说的也得讲诚信。

　　转眼在北京检查诊治、手术休养两个多月回到家里先看孙女，小孙女在她姑奶家顽皮地度过两个月后，对爷爷奶奶回来显得有些陌生。她是否认为爷爷奶奶说话不算数，没带着她去北京而是自己去玩了这么长时间。为此，孙女不再吵嚷着去北京，老婆也不敢再提去北京的事了。

　　带着孙女去北京眼下成了一个梦，是隔代人的梦，这是一个老人早早筹划且没机会圆的梦，在我们心里已成了遗憾或缺憾。

　　又是中秋节，儿子儿媳回来了，带来好多的营养保健品，还有特意在国外买的价格很贵说是能根治的药品。他俩在家护理了我十来天，儿子也很忙，天天手机视频与好多人说这个那个的，都是听不太懂的话。

　　儿媳说，这次特批15天假，还剩5天想带孩子出去玩玩。去哪呢？老婆马上追问。孙女大声喊着，我要去北京。啊，北京，这个字眼、这个话题说了十年，又沉默了几个月，今天由孙女重新说出来，作为爷爷奶奶突然觉得有些生疏和心颤，难道开始的梦圆时刻已不是爷爷奶奶？

　　一连串的自问，身体怎样？心情怎样？十年间的心愿能否如愿？关键的还是自己大手术后刚刚五个月不宜太远的走动。最后下决心和老婆商量，还是老两口带孙女去北京，让儿子儿媳按期回单位工作，把孙女去北京的梦想继续由爷爷奶奶来实现。

　　尽管儿子儿媳一百个不放心，还是没拧过我们，只好眼看着兴高采烈的孩子跟着年近七十的爷爷奶奶走进了通往北京的火车站。

　　孙女在候车大厅跑来跑去，不停地向爸爸妈妈摆动着小手。这次我和老婆穿着整洁，不像五个月前去北京时那样的焦虑、惆怅，而是要完成带孙女去北京的光荣任务。

　　走进站台，孙女展开了双臂，冲着火车大声地喊，爷爷奶奶带我去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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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曙辉，笔名杂家窝铺，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辽宁大学历史专业，中央党校党政班毕业。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理事，朝阳市作协监事会副监事长，朝阳市作协散文学会副会长，北票市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现任北票市档案局长、档案馆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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