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阎王
文/王劲松 编辑/繁花似锦
清明节回老家给已故亲人上坟,拜祭之余踱到我家祖坟西边大约五十米远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又高又大的坟墓,里面长眠的人令我驻足,让我瞩目,心生敬佩。我从小就把他视为英雄,至少是我们村里顶天立地的英雄。
他是谁?
他就是这附近十里八村人都知道的“狼阎王”谷正方。
狼阎王,这名字听起来就觉得瘆得慌。我小时候最怕的就是狼,只要哭闹,大人就会说:“别哭,猍歹来了!”小孩儿马上就老实了。猍歹就是狼,因为咱辽西把狼叫猍歹。农村人经常谈论狼这个话题,狼叼猪,狼吃羊,狼掏驴,有时也咬人,经常祸害家畜,所以人们最恨、最怕、最讨厌的就是狼。至于老虎、狮子、豹子、狗熊一类,很少听说,也就不怕。
狼阎王是咱辽西大汉,有着独特的胆识和气派……
“狼阎王”,咋叫这么个外号?有啥传奇故事吗?
真有。我父亲讲过狼阎王的传奇故事。
大背捉狼
谷正方身高一米八以上,这在农村可是少有的大个子了,所以乡亲们叫他谷大个子。此人腰粗腿壮,大手大脚,长方大脸,浓眉毛,小眼睛,高鼻梁,宽嘴巴,两撇黑胡子,说话声音特别响亮,稍有点儿秃顶,冬天喜欢戴一顶破毡帽,上身穿一件带大襟的棉袄,下身穿一条絻裆的棉裤,裤角上扎着腿带子,脚上穿一双母亲做的布鞋,鞋底上前后都钉着掌子,腰上系一根手工织的线腰带,出门时总爱在后腰带上插一把短柄小铁锹,类似工程兵用的小铁锹,据说是他在“过大兵”时候捡的,前面腰带上拴着烟口袋,口袋里装着“蛤蟆烟”:自己栽的旱烟,还有烟袋、火镰、火石,这是他的习惯。从我记事儿开始,他已经是四十岁出头的人,听说他老婆死了,没留下儿女,和老母亲住在两间又低又破的土平房里,没有院墙,向口朝东,正对着前山,开门见山,我们村里房子大都是这种向口,说是风水好,其实家家都很穷,好风水也没管事儿。进屋门是一间“厨房”兼“仓库”。所谓的厨房,只有一个方形的小锅台,安着一口“六沿锅”,锅台后戳着用旧板皮子钉的碗架子,两个黑瓷碗,其中一个还是有豁儿的,两双木棍儿筷子。墙角上围着折子,也叫茓子,里边放主要粮食高粱或者谷子,少量的杂粮装在瓦盆、罐子、葫芦瓢里。里间屋有一铺小炕,长不到五尺,宽不满八尺,母亲睡炕头儿,儿子睡炕梢儿。他身子长,土炕短,只能斜着身子睡,炕上叠放着两床薄薄的棉被,脏兮兮的,上面搁着两个家做的枕头,既黑又破,炕对面摆一口祖传三代的、看不清啥颜色的老柜,炕与柜之间不过三尺的距离,可见房子的间量小到什么程度。锅台与小炕只有一堵半截墙,农村管这叫“锅台连着炕”,简易的上下两扇方格木窗,糊着发黄的窗户纸,有一个窗格粘着一块并不很方正的玻璃,叫“玻璃镜”,能透过玻璃看见屋外的情况……娘俩儿过着饥一顿饱一顿的穷日子。
初冬时节,有一天,谷正方在朋友家里喝完酒,已经是小半夜了,他走在回家的路上。辽西丘陵山区,乡间土路,凹凸不平,石头瓦块,夜间行走,深一脚,浅一脚的,加上他醉意朦胧,走起路来东摇西晃的,磕磕绊绊。一弯残月挂在西天,昏暗不清,有一点儿余晖也照不亮大地。
老谷正低头睁大眼睛仔细朝前走的时候,觉得从身后有两只手似的搭在他的肩上,一点声音都没有。机警的老谷马上做出第一反应:黑灯瞎火的,又是外村,没人和我开玩笑;他父亲生前说过,晚上走黑道时,遇到身后有动静、有情况时,千万别马上回头,要冷静地想想,判断一下是什么情况,想好了再采取适当的办法。这次他凭直觉和经验,伸出左手,悄悄地摸摸右肩,手指触到的是毛绒绒的东西,他脑海里立即闪出一个辽西人惯用的名词——猍歹!他浑身一颤,一股冷气透遍全身,醉意一下子没了,清醒了,放慢脚步。他是跟父亲练过点儿武功的,轻轻地伸出两手,分别攥住狼的两只前脚,后脑勺使劲往后一仰,顶住狼的下颏,不让它张嘴咬人,然后他两脚一前一后用力蹬地,头一低,腰一哈,猛地来一个摔跤用的“大背”式,把狼摔在地上,双手没松开,顺势一扭身,两腿骑在狼背上,一百八十多斤的体重,狼怎么挣扎也站不起来,老谷腾出两只手掐住狼脖子,入了死扣,不让它喘气。开始这匹饿狼还做垂死挣扎,想逃命,过了一袋烟的功夫,它不动了,四条腿伸开了,可能是窒息而亡,但老谷还是不放心,怕它装死,就抽出小铁锹,朝狼头拍了两下,又解下腿带子绑住狼嘴,整理一下衣服,往背后插好小铁锹,扛起又肥又大的死狼回家了。扒下狼皮给母亲做一床狼皮褥子,听说铺狼皮褥子睡觉,晚上不做恶梦。砍开狼肉,放在锅里熬出狼油,拿到集上卖钱花。
从此,谷大个子“大背捉狼”的故事就传开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