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阳网】慈母柳(王劲松)

摘要:我的家乡没有名山大川,没有旖旎的风光,没有能引以为荣的旅游胜地,只有院子里靠大门左侧的一棵大柳树,直径两人合抱那么粗,三层楼那么高,前几年还是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我把这棵大柳树叫做“慈母柳”。因为这棵大柳树写满了一位母亲对儿子的真情,无私和伟大的母爱,镌刻着永恒的慈恩。

慈母柳

文化信使/王劲松 编辑/赵盼

  我的家乡没有名山大川,没有旖旎的风光,没有能引以为荣的旅游胜地,只有院子里靠大门左侧的一棵大柳树,直径两人合抱那么粗,三层楼那么高,前几年还是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我把这棵大柳树叫做“慈母柳”。因为这棵大柳树写满了一位母亲对儿子的真情,无私和伟大的母爱,镌刻着永恒的慈恩。

  我在读小学五年级的那年春末夏初,一天下午刚上第三节课,就听见“咔嚓”一声巨响,一道闪电直上直下地劈下来,教室被震颤了,土平房的屋顶哗哗掉土,同学们有的惊恐的叫喊,有的捂着脑袋,有的大叫一声缩进桌子底下,有的赶紧用手指塞住耳朵、闭上眼睛,屋里乱哄哄的一片。正上语文课的李杰林老师还是比较镇定地站在讲台上,睁着双眼瞅着玻璃窗外,静观其变,还真有点“处突变而不惊”的大将风度。男同学们可能受李老师的感染,也安静下来,坐在凳子上看着窗外,女同学胆战心惊地斜睨着窗户,黄豆粒大的雨点啪啪地摔在教室玻璃窗上,闪电一串接着一串地横劈竖扫,炸雷一个接一个的轰鸣,顷刻之间,稀疏的雨点连成密密麻麻的雨阵,然后像瓢泼似的拧着劲儿下起了暴雨,风助雨势,雨借风威,整个窗户外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天和地,看不见树和草了。

  李老师一看这情形,大家没心思上课了,于是他灵机一动,来个现场发挥,说:“同学们”,他用教鞭使劲儿敲敲木制黑板,等同学们把目光集中在讲台上之后,他说:“这雨大不大?”“大!”大家都喊,“用什么词来形容这大雨比较合适呢?”老师这一问,让刚上五年级的我们还真有点卡壳了!老师给大家五分钟构思时间,然后回答。

  一会儿,有人举手说:“瓢泼大雨”;“倾盆大雨”;“暴风骤雨”;“急风暴雨”;“大雨如注”;还有的查完字典说:“滂沱大雨!”这样一来,把全体同学的注意力都收拢回来,搜肠刮肚地去琢磨词汇了。

  下课了,大雨也停了,我急匆匆地背起书包就往教室门口挤,外面到处都是积水,低洼地方是水坑,路边排水沟里流淌着像小溪似的黄泥汤子浑水。我脱掉妈妈做的实纳帮的布鞋,挽起裤腿,拎着那双布鞋,趟着膝盖深的水玩,挺舒服的,尽管有点凉,还是蛮开心。沟满壕平了,我边跑边撒欢儿,溅了一身泥点子,也不在乎。

  放学与我同路的没有别人,因为我们村只有一至四年级,当时叫初小,五年级就得去邻村半拉烧锅的高级小学,当时能念得起高小的学生并不多,连个伴儿都没有。我能读到高小毕业也算是幸运的了,按照我爷爷的观念说“庄稼人念书没用,认几个字能记豆腐帐就行了。”我父亲是个“痨病殃子”,三十多岁就丧失劳动能力,家里孩子多,温饱问题都解决不了,他说“哪有钱供书?”我母亲却不这么说“孩子不念书,就是瞪眼瞎,就是要饭吃,也得供书!”在母亲的坚持下,好歹让我读完高小,考上县里初中,还是因为穷,没读成,我含着眼泪在生产队务农,比能“记豆腐帐”水平高不多少的我,当了会计,后入伍当了海军……能怪谁呢?只能怪那个“穷”吧。也许因为穷,那个年代耽误多少人的前程啊!

  我家离半拉烧锅高小三里地远,天天早晨去,中午不回家,带饭吃,主要是棒子面大饼子、咸菜疙瘩,有时带小米干饭拌大葱,把小米饭装在大磁碗里,用包袱皮儿似的布袋子一裹,系在腰上,没有开水喝,“干装窑”,每天午餐几乎都是这样,两年多,千篇一律,所以我一直胃口不好,长得干巴瘦小的。

  我走到离家还有半里路的地方,村南边有一条干河套,现在叫“时令河”,平时不下雨没有水,河床上裸露着溜光的鹅卵石,上游下雨了才有水,雨小,水小,雨大,水也大,那时候没有桥,水消了才走人。我来到河边,河套里只有刚没脚面子的小水,哗哗地淌着,这是从这条河套上游流下来的,一路上沟沟岔岔,无数股小河沟水汇聚到这条干河套中,从高处往下流,呈西高东低的走势,越聚越多,经过我们村南头,再流五里地就汇入了喀左县境内的大凌河主流了。

  我见河水不大,就高挽起裤腿,蹚水朝对岸我家的方向走去,也没着急,边走边玩,两岸的距离大约一百米,脚下踩的全是光溜溜的鹅卵石,不扎脚却硌脚,走不快。以前听我爷爷说,这条干河套的形成真有点传奇色彩:说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农民赶着犁杖去趟地,下大雨了,没法干活了,就拖着牛拉犁杖往家走,犁杖在地上拖着,划出一道由西向东走的犁杖沟,他到家了,雨还在继续下,雨水顺着这条小沟从西向东流,一连下了七天七夜的雨,雨水也就顺着这条水沟流了七天七夜,沟越刹越深,小犁杖沟变成了小水沟,七天之后冲成了一条二尺多深,三里多长的水沟。那时候人烟少,地广人稀,谁也没注意这条沟,没人堵,没人平,上游下雨的水自然顺沟流,年头久了,历经沧桑,多少代人更替,形成现在这条一百米宽、四米多深的时令河套。

  我蹚水走到河中间时,发现妈妈在河对岸接我。平时从来不用接,可能是因为今天下了大雨,妈妈不放心,父亲总是闹病,连自己都顾不了,所以妈妈来接我。我紧走几步,河里已经是快到没膝盖深的浑水,迈腿费劲,脚下一侧歪,踩着一块大的鹅卵石,身不由己,倒在水里,衣服全湿了,书包也沾水了,我着急,要哭,喊着妈妈。妈妈更着急,顾不了脱鞋,来不及挽裤腿,迈开缠足小脚扎巴扎巴地冲进河里朝我跑来,喊着:“别害怕,妈来啦!”当我站起来离妈妈还有几米远的时候,突然一阵洪峰如排山倒海般地扑来,这是山洪暴发下来的浪头,足有两米多高,铺天盖地压下来了,浑水中夹裹着树枝、树叶、杂草、牛羊粪和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如同一面橡胶坝似的滚滚而来,同时发出“哞……”的怪叫声,可吓人啦。此时,退也来不及了,干脆冲吧!妈妈向我冲来,伸着双手,我向妈妈冲去,也伸着双手,拎的鞋没了,背的书包也不见了,母子俩的双手刚刚抓在一起,就在这一瞬间,洪峰的巨浪拍下来,那力量大极了,妈妈是缠足小脚,身材瘦弱,我们同时被巨浪推倒,刹那间被吞没了!随急流向下游漂去,双脚不沾地,身体立不直,一张嘴喝一口黄泥汤子,即使这样,妈妈的手紧紧地攥住我的胳膊不放,一会儿两个人的头伸出水面,一会儿又没入水中,有时脚蹬一下河底,头又露出水面,一直这样趔趔趄趄地随波逐流漂下去。

  洪峰冲到我们前面去了,河水反倒平稳了一些,力度不那么大了,水只有齐腰深,有时偶然能站起来,随水走几步,妈妈拽着我利用站起来的机会,脚蹬河底用力朝对岸的边上奔去。突然看见岸上的土崖坍塌了,随着几棵柳树倒下了,一些庄稼苗也跌入水中,妈妈拉着我向一棵倒在水里的柳树漂去,那棵树根没下来,连在土崖岸上,我们不会游泳,只能顺水漂,身体稍微一晃,速度就很快,一会儿功夫就漂到柳树跟前,妈妈说:“拽住树枝,别撒手!”我们娘俩同时抓住树枝,立刻觉得轻松了,身体有根了,不再像浮萍似的被水推来荡去的。

  我和妈妈使尽全力拽着树枝想上岸,突然这棵碗口粗的小柳树连根掉进水里,它的根已经没有多少承受能力,被我们这么一拉,就和我们“同归于水”了!但我和妈妈说啥也不松手,拉住小柳树顺水漂下去。在漂流中,妈妈有意识的往岸上使劲儿,脚能踩到河底时更有劲儿,终于漂出二里地的地势平缓处,小柳树靠岸了,摆脱了山洪的主流,岸边也有几个看发水、捞浮柴的人帮忙,把我和妈妈拉上岸。这时天色已经暗下来,河水依旧滚滚滔滔地奔涌着,妈妈顺手把小柳树拖回家,小柳树是我们的救命树啊。

  回家后,妈妈换了一身干衣服,挥锹挖了一个大土坑,把这棵救命树栽起来。

  我母亲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自从我父亲有病就许愿吃斋,念佛,供菩萨,烧香,磕头。她老人家天天给小柳树浇水,天天早晚双手合十向菩萨祈祷……小柳树的长长叶子开始蔫了,变黄了,后来叶子枯了,落下来了,我告诉妈妈“小柳树没活!”妈妈不吱声,坚持浇水,天天祈祷,半个月后,小柳树长出了嫩嫩的新叶,小柳树活了!我们一家人特别高兴,从此,妈妈天天给小柳树上供,水果,饺子,凡是有好吃的东西,先给小柳树上供,特虔诚,她说“这是咱娘俩的救命柳啊!”我们村都知道我家有一棵救命柳。

  我长大了,当了兵,提了干,又想起小时候的往事,更想起这棵大柳树,除了救命柳的恩赐之外,懂得如果没有我母亲及时赶到并且无畏地冲进洪水中,和我一起共同与山洪搏斗,我的小命还有吗?所以,我长大以后在家人面前正式给这棵柳树起名叫“慈母柳”,并拜托弟弟、妹妹们,经常给慈母柳浇水,施肥,精心呵护。我每年回来探家时,都在大柳树下三鞠躬,默立一会,表示感恩,也表示不忘母亲的大慈大爱……

  六十多年过去了,我已经是古稀之年了,说也奇怪,我老母亲去世的那年初秋,这棵原来枝繁叶茂的大柳树,无缘无故的干枯了!第二年春天也没长出新叶,从此在我家老院子里一年四季矗立着那株枯柳,像一通纪念碑,昭示着后人,懂得知恩、感恩、报恩。有人说,这棵“慈母柳”的灵魂跟我的慈母一起生入西方世界了,而慈母和慈母柳却永远活在我们一家人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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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劲松,笔名劲松,木公,澹然斋主。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朝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十几年的海军生活,三十年的中专语文教师,高级讲师。著有《“安史之乱”探新》等五部书,在市、省、国家报刊杂志发表短篇小说、杂谈、散文、诗词、编纂朝阳市政府志、佛经哲理故事等,总计400多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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