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罐罐母亲
文图/瞿军(四川) 编辑/雅贤
在我印象中,从童年时代起,母亲的身体就十分不好,经常住院,尤其是在春、冬两季比较寒冷的季节。那时,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姐姐上山下乡到另外一个偏僻的县城落户,当了一名知青。哥哥也下了乡。父亲在工厂上班,整天忙于一家的生计,陪伴、护理母亲的责任,就落到我小小少年的稚嫩肩膀上。
母亲的病,比较复杂,也比较多。一是身体虚弱,二是风湿性关节炎、头晕等病。一病起来,势头很猛,不得不到厂医院住院部住院。
那时,正上小学的我,每天都起的很早。背上书包,先一路小跑到住院部,看看母亲,为母亲打好暖水瓶的开水,到食堂买早餐。母亲服完药吃早餐时,我也一道在那里吃点馒头、稀饭。当时的生活水平普遍不高,早餐馒头、稀饭不定量吃,对我们那个贫穷小镇的普通人家来说,已算是比较不容易的了。早餐后,还替母亲做点倒尿盆之类的小杂事,然后又一路小跑到学校上课。中午、晚上,依然如此。住院部和学校,我一天要往返好几趟。好在两处都相距不远,就二十多分钟路程。那时,电视、录音机之类的稀罕物,我们小镇上的人都才听说不久,更谈不上奢侈地去享用。入夜后,每户人家的业余生活都十分单调,夏暑乘凉,寒冬围着炭炉烤火。要不就是,大人们聚在一起闲聊,打纸牌,孩子们在院里、果林或庄稼地中捉迷藏,直到晚上十点左右,父辈们呼唤找人,才余兴未尽回到家中歇息。母亲一生病,我在医院都呆得很晚,也不能同小伙伴们一起玩捉迷藏的游戏了。一般晚饭后,就陪伴母亲在紧挨着住院部流过的岷江散步。
夕阳西下,晚归的牛羊,宿林小鸟的吵闹,和着农家小院里飘起的袅袅炊烟,组成了一幅美妙的图画。边走边听母亲讲述她小时候的生活,讲我未曾见面就过早去世的外公、外婆。依偎在母亲身边,成为我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刻。
一年接一年过去,我长大到青年时,母亲的病依然如此,常年都离不开药物。煎熬中药的味道,常常弥漫在家里。全家人早已习惯了那种气味,母亲也成了厂里几千号人中有名的“药罐罐”。
一九八五年后,我离开了小镇,离开了家,离开了母亲,开始了在峨眉、深圳、成都等一个又一个城市里颠沛流浪,寻找自己的生活方向。在外奔波,不管有多少艰辛苦痛,每年的春节,总是要挪出时间披星戴月赶回老家,与父母亲人团聚,陪伴他们度过一个祥和、幸福与和谐的节日。每次回家,母亲的病痛成为我最关心的问题,短暂的几天时间,尽己之力为母亲买药问医。而母亲,总是拖着那副病体忙前忙后,不管怎么都要亲自去农贸市场买我最喜欢吃的菜食,亲自下厨,做好后,微笑着坐在一旁,看着我一点一点吃到肚里才算满意。
一边吃,一边听母亲唠着家常,厂里哪位我熟悉的叔叔去逝了,哪位阿姨又患了什么癌。母亲讲完这些,总是心态很好地说:“管它的哟,我也知足了。一个厂里出名的药罐罐能拖到今天,哪天离开你们我都无所谓。”母亲那种平和,那种安之若素对待生与死的态度,让我景仰,却又似一块沉重的磐石压在我心头,使我担心,担心亲人生死离别那天的到来。常年在外漂泊,使我愧对家乡的亲人,更愧对病歪歪需要照料的母亲。归去,归去,每天都有一种亲切的乡音在催促我,催促我漂泊的心。
二零零八年,大地震后的几天,母亲突然走了。最使我终身痛悔的是,那最后的时刻,我正在从绵阳赶往乐山老家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