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多年前的月亮
文化信使/闫红英 编辑/繁花似锦
三十多年前的中秋节,我正值七八岁光景,瘦瘦小小还不如爸手里刚捆的谷个子饱满结实。虽然是过节,天也快黑了,暮色中爸健壮的身影还在挥舞着闪着银色光芒的镰刀,收割着谷子。那个年代生活很艰辛清贫,一家五口人基本靠十亩地吃饭,爸作为家里主要劳力更辛苦。那时我虽然小,却懂事早,生怕爸一个人在地里害怕,咋撵我都不回家,我眼巴巴看着村庄的炊烟升起又落下,天完全黑了,爸才开始装车。他毫不费劲地把一捆一捆的谷子装到牛车上,直到谷子垛成一座小山,才罢手。装完车,爸顺手在旁边菜地拔一个大萝卜一棵大白菜,扔到车顶,然后蹲下来,把我横抱起来,使劲儿一悠,我就像做梦一样坐在了高高的牛车的谷堆上面。
爸说:“手抓紧挶绳啊,回家吃月饼喽。”
“爸,我饿了”,我委委屈屈地说。又冷又饿的我这才开始说话。
“啥,你热了?恩,是热,看爸都出汗了。”是呀,爸都忙活得一身汗了,汗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流。
“我饿了,不是热。”我怄气地纠正。
“啊,你乐了?乐啥?坐那高,等和嫦娥比高高啦。”
“我-饿-啦!”我拉长了声调,撒娇又怄气。
“抓紧绳子,饿了咱吃月饼去,马上就吃。驾!”话音落,爸就赶车走了,拉满谷子的车晃晃悠悠,我吓得不敢再出声,紧紧攥着捆谷子的绳子。
家的方向在东边,车走出谷子地,到了村路上就平稳了很多。随着黑夜的渗透和牛车的摇晃,深陷在温暖柔软的谷子秸秆里,我昏昏欲睡,大白菜和“绊倒驴”大萝卜的青菜气味,丝丝入鼻,我醉了,我睡了。
“丫头,丫头,别睡觉,快来吃月饼,看,爸都给你做好了。”我愣怔了一下,寻思到家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空气冷冽清新,整个小身子被冷气包围了,打了一个冷颤,爸好像知道似的,随手把他那件军绿破褂子扔上来了,我盖在身上,什么萝卜、白菜、谷子味儿,都没有了,都是爸浓浓的汗味儿。我拧着鼻子不出声,怄气爸搅了我的美梦。爸说:
“你转过头,看看前头天上,爸给你做的月饼”。
我一转头,瞬间惊呆了。我看到了一轮大月亮,就在前边树梢上。我发誓,那是我这辈子看到的最大最圆最亮的月亮!它距离我们太近了,眼瞅着都逼到眼前了,金黄金黄的大玉盘分外澄澈,清晰可见里面黛色的影子,那是老人们说的吴刚、嫦娥和玉兔吧。因为近,就感觉它太大了,大到好像随时能掉下来砸到我和爸,我担心地问:
“爸,它会掉下来不?别砸着咱们,它咋挂着呢?”
“放心吧,丫头,掉不下来,爸用螺丝都给拧住了”。
我信爸,爸是泥瓦匠、木匠,心灵手巧,用不完的力气,无所不能。
“月亮可真大真亮呀”。我心底欢快起来,月亮比家里25W灯泡还亮,前边村庄看得真切,前边的土路都明晃晃的,我拽着绳子往下瞅瞅,看见老黄牛一侧头,大大的眼睛亮晶晶地闪着光,看见爸一脸平静如水。再苦再累的生活,都没有难倒万能的爸,他幽默风趣,吃苦耐劳,农忙之余还跟着村建筑队挣钱,贴补家用。
月光真温柔,绸子似的丝滑光芒照耀万物,万物都变得那么温柔。远方的灯火、近处的庄稼、越来越近,清晰可见的我家的红瓦房,都被温柔的月光笼罩,一切都宁静了。不管是生活的劳苦还是拮据,都被温柔明亮的月光抚慰,生活,如月亏月盈,有失望也有更多的希望!
“丫头,好好念书,将来的生活,比月亮里的嫦娥还享福呢,爸铆劲儿挣钱供你。”不等我说话,爸兀自唱起了京剧《红灯记》选段,“我家的表叔数不清……”,那时候流行的就是这个了,爸一高兴就哼哼,我也跟着他哼哼,完全没了困意,嘴里嚼着一片菜叶子,趴在谷子上抬头仰望着月亮,憧憬未来。
生活贫困了好多年,爸说砸锅卖铁也供我们念书,没用他这样大动干戈,生活越来越好了,我们也都念了书有了着落。三十多年后的中秋,爸在遥远的蜀国,也许会在中秋的夜晚拿起那款智能高级手机,站在妹妹家的高楼上拍月亮。但是我知道,再也不会有当年那么大那么圆那么亮的月亮了。虽然会有月光如水,照到爸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身上,但是爸,一如当年,脸平静如水,或许可以转回身拍拍外孙和刚刚出生的外孙女,也是一脸幸福模样吧。这就是爸,月亏月盈,影响不了他内心一如既往的坚定平静。
[责任编辑 赵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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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红英,女,笔名(网名)妮子,1978年生人,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热爱生活,乐观向上、爱好文学、舞蹈、户外,以此陶冶情操。一向主张以纯朴、阳光心态面对生活,系辽宁喀左“红馆生活派”创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