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秧歌扭得欢
文化信使/张冰 编辑/明月
我对秧歌情有独钟,每年的正月都想看看,想到人堆里凑凑热闹。
正月十二三,正是秧歌走街串巷扭得热闹的时候。北方的正月虽说过了立春,但天气还是出奇得冷。然而,追逐秧歌的人群完全忘记了寒意,尽情地享受着节日带来的欢欣和快乐。咚咚的锣鼓声由远而近传来,一拨拨亮丽的高跷映入眼帘。啊,多么熟悉的声音,多么令人回味的画面,思绪像脱缰的野马,一下子被拽回到童年的那个地方。
小时候总是盼着过年,盼着正月的秧歌会。当第一声锣鼓唢呐响起的时候,大人孩子的心就随着喇叭声飞走了,女人们撂下手里忙了一年也忙不完的活计,领着孩子,走街串巷追着秧歌看。看见邻村的乡里乡亲的互相拜个晚年,逮着秧歌没来的空,也会说一些家长里短。
老家的秧歌会从正月初五开始,一直持续到正月十六才恋恋不舍的落幕。扭秧歌踩的高跷腿子是生产队里统一制作的,从封山坡上破例砍下来的小松树,经过木匠加工制作,再染上红红的颜色,一副副带着浓浓的松香味道的高跷就诞生了。演员们把舞蹈和戏曲的美丽嫁接在高高的木头腿子上,演员们在上面尽情地蹦跳,扭耍。时而来个“鹞子翻身”,时而来个“傻柱子捕蝴蝶”,那些动作都是很高难的,看得人们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编花帐子”、“卷白菜心”,则是晚上地蹦子表演的。这“卷白菜心”更有意思,打头的开始绕圈,脚底下小碎步越走越快,圈子越绕越小,最后把打头的围在中间,形成一个紧凑的圆圈,每个人的扇子都高高地举过头顶颤抖着,犹如一朵被春风吹摆的盛开的牡丹花。这时候鼓乐家什也敲得紧锣密鼓。持续一段时间,打头的开始反过身来往外转,如果有一人跟不上步伐、跟错人的,还没卷到里面,就稀里糊涂地跟着卷出来,后面所有的人就都跟错了,那队伍可就乱了,所以正式出会之前,排练也是很重要的一个环节。
打头的叫正公子,也叫耍公子,一排四人,他们衣服鲜亮,是用做被子面的绿底或红底带大朵的凤凰牡丹的布料做的大长衫。长长的袖子,宽松的大襟,穿在身上风度翩翩。公子帽上的翎子,和一圈绒嘟嘟小绒球,显得雍容华贵,那翎子随着扭动的节奏,在阳光下亮闪闪地颤抖着。高耸白绽的鼻梁,红红的脸蛋,两道剑眉直插云鬓,把个耍公子打扮得俊俊俏俏的。按演戏的行当说,他们是正面人物,扭的时候,要一手拿扇子,一手撩着大衫的衣襟,扭起来是一本正经、风度翩翩。正公子一般都是高大的男士担任此角色,也有女扮男装的。第二排也是一行四人,叫做包头,一般是男扮女装,用围巾包住头发,穿裙子和帯大襟的上衣,扭得稳重,娇媚,身段一步三颤,眼睛如秋水般闪烁,但不能左顾右盼,讲究的是稳重大方。现在想想那包头大概是已婚女人的打扮。随后是多彩的角色,一般是七仙女、许仙白娘子、林黛玉贾宝玉等。文革时期秧歌有了一些特殊人物,如工农商学兵等。最后面就是特殊的打扮了,如西游记师徒四人,老坐婆子叼个大烟袋,耳朵上挂上一串红辣椒。这些角色可以随意蹦跶,队伍里面乱串,扭得随意,扭得欢实,和前面的正公子形成鲜明的对比,所以看秧歌有看头看尾的说法。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老家虽然离山城百里之遥,但是有着许多不同的风俗习惯,就拿秧歌来说,老家的大秧歌不但扭,唱也是十分重要的环节。所以一个秧歌队伍的好坏,和耍公子有着直接的关系,因为他要集扭唱于一身,这就需具有一定的文学素质。耍公子要在打场扭一段时间后,以扇掩面,和绕着圈子的演员,逆行走着,然后站在场子中央唱上几段公子调。公子调是四句话,唱词内容一般都是一些拜年的话,或是一些即景生情的吉利话。耍公子是很有才的,我小的时候,本家大哥就是耍公子,也是一个美才子,记得他站在中央,用扇子一摆,鼓乐就停下来了,他开口唱道:
一进村子抬头观,
观见了前山与后山。
只见前山松柏绿,
唱完第三句,锣鼓敲起“庆冬隆冬庆”,正公子一手撩着长衫,一手高举着扇子,潇洒地来个一百八十度大转身,继续唱道:
后山梯田绕山弯。
唱完第四句,锣鼓家什又开始敲打,等待着耍公子的信号。耍公子重新在场子里逆行,开始思索新的唱词,想好之后,把扇子高高举起,锣鼓家什停下来,他又开始唱道:
锣鼓一住我又开言,
各位亲友听周全,
新年已过可都安好,
我给大家拜个晚年!
耍公子要唱四五段,接下来就是包头上场唱起喇叭腔。一般都是唱一个完整的故事,比如《大西厢》《天仙配》等等。往往唱得正欢之时,场子前边传来铜锣的“当、当”声,这是信号,要催促启程了,耍公子便重新上场:
一阵铜锣响连欢,
老少爷们儿听周全,
我有心在此地多多拜上
那边会首把令传。
耍公子除了上述本领外,还要具有随机应变的本事。小时候曾经听到这样一个笑话:不知是会首大意还是“撒帖子”的人粗心,秧歌队竟从某户需要打场的人家门前走了过去。恰好这家又是军属,主人当场就翻了脸,说瞧不起军属咋的?耍公子心里说:坏了!可经验丰富的他没有慌张,马上和会首耳语几句,带队伍折回,从军属家门经过且继续前行几十米,然后返回到军属家门前打场。几通锣鼓过后,他从容唱道:
大红灯笼挂门前,
光荣人家福无边,
旺地须待三回首,
好似那珍珠倒卷帘。
一番唱罢,把疏忽唱成了恭敬,驱散了满天阴云,军属家人马上转怒为喜,连喊:“孩子妈,赏钱……”
铜锣再次响起,最后会首出场了。会首不化妆,不着妆,不踩高跷。一身光腚棉袄棉裤,拿个小旗,站到主人面前唱几句答谢的话:
锣鼓一住我便开言,
再把心意表一番,
今日来此地多多打扰,
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一谢烟来二谢茶,
三谢鞭炮乒乒啪啪,
这样恩情怎样来表,
伙计们过来把躬搭。
千万别小看这会首,可是有着大智慧的人物。从组织秧歌队开始,样样事必躬亲,他认真严肃地干着每一件事,手里的小旗,就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号令牌,让你觉得他就是一个将军!在农村有着这样的说法:秧歌,央给,头三天是秧歌,后三天就是央给了。有些人扭着扭着就拿把,会首当然要想办法作动员工作。有时候上下村子的秧歌会碰面,都想占上风,扭着唱着就有了火药味,会首赶紧进行调节,在不失本村面子的情况下,化干戈为玉帛。无论如何,没有两下子的,当不了会首。所以农村有“宁领千军,不领一会”的说法。
这样一家一户的打场儿要一直到午后,然后卸角儿。生产队里早已派好了饭,当庄有亲戚的,大人孩子一拥而上,把亲戚拉到家里,脸也不洗,就坐到热乎乎的炕上,吃起了烧肉炖白菜冻豆腐,熥豆包,还有热乎乎的茶汤面子粥。
吃完饭,卸去高跷腿子晚上还要接着扭灯会。灯官爷子灯官娘子要把四季平安、五谷丰登、风调雨顺、连年有余送到各家各户。
就这样,从初五开始,一直闹腾到正月十六,十六这天晚上,扭会的不再走街串户,就在起会的地方过足了瘾,敞开了扭,尽情地蹦,一直扭到灯笼被蜡烛烧尽,一直扭到星星月亮打着哈欠,躲到山边去睡觉……
说起辽西秧歌,有太多太多的话题,有扯不断道不完的故事。它是祖宗传承下来的,是有着浓厚乡土气息的传统文化。它已和繁衍生息在这块土地上的人们的精神世界融为一体。过去贫穷的日子,只有正月的时候,人们才能暂时忘掉忧愁,欢欢喜喜的扭上十天半月的。现在日子好了,平时也会尽情的蹦跶。本来嘛,广袤的辽西原野,处处都可以成为大舞台,想扭你就铆劲地扭,想乐你就尽情地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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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冰,网名耕读女。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凌源市楹联家协会秘书长,朝阳市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诗词学会会员。《散文选刊》年度签约作家。有文章在《人民日报》《解放军报》和省市级刊物发表。著有《耕读女诗文集》。古体诗《拜谒赵尚志纪念馆》获得辽宁省委宣传部征集系列活动优秀奖;古体诗《红船精神》获得朝阳市委宣传部“五个一工程”征文活动二等奖。
[责任编辑 赵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