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著书写时代与人民的伟大实践
文图/王充闾 编辑/赵盼
刘文艳文学起步较早,出版过多部作品。但我印象最深、也最为之感动的,是她最近的两部散文集:一曰《爱的诉说》,一曰《一纸情深》。应该说,这两部作品,都是朴实无华,纯任自然的,既无石破天惊、耸人听闻的情节,也没有华丽的辞藻、奇特的结构,精巧的运思;可是,却能牢牢地抓住读者的心,使人动心动容,感发兴起,久久不能放下。在当前市场经济大潮涌动,人心浮躁,一些写作者迷失方向,随波逐流,粗制滥造,或只写一己悲欢、杯水风波,脱离大众、脱离现实的情况下,刘文艳能够独张胜帜,托举出自己的“拿手活儿”,以情而文,以情感人,着实不易,因而也更加难能可贵。关于《爱的诉说》,我说得很多了;现在想就《一纸情深》谈几点看法。
在中华文化传统中,有“文如其人”之说;孟老夫子讲得就更明确了:“颂(同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有的论者对此持怀疑态度,还举出一些实例(更多的在西方)。但我还是坚持从总体上考虑,不为个别事例所动,反正我相信鲁迅先生的话:“从喷泉里出来的都是水,从血管里出来的都是血。”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文联十大中国作协九大开幕式上的讲话指出:“文艺要塑造人心,创作者首先要塑造自己”,要把养德和修艺统一起来。就是说,谈作品绝对不能离开作家。
无论是作为普通作家,还是作为省作协主席,刘文艳都踏踏实实、不折不扣地贯彻习近平总书记关于“胸中有大义,心里有人民,肩头有责任,笔下有乾坤”的指示,突出在两个方面践行:一是让自己的心永远随着人民的心而跳动,始终把人民的冷暖和幸福放在心中,把人民作为文艺表现的主体,对于人民群众怀有深厚的感情;二是坚持不断地深入人民,深入生活,虚心向人民学习、向生活学习,从人民的伟大实践和丰富多彩的生活中汲取营养,不断进行生活和艺术的积累,不断进行美的发现和美的创造。把人民的喜怒哀乐倾注在自己的笔端,讴歌奋斗人生,刻画最美人物。
有了这样的根基、这样的底蕴,或者说这样的原动力,她就能风尘仆仆地走进田间地头,从雪花纷飞到山花盛开,多次走进贫困户“四处透风的三间土房”,与贫困农民结成贴心朋友,为其打井、盖房、治病等种种难心事操心尽力;她就能深入边海防女子巡警队和她们同吃同住,一道执勤,一道演练;她就能在盛夏7月,头顶似火炎阳,进行“爱民固边”巡礼,从黄海之滨友谊桥至渤海之滨止锚湾,在3000多公里的边海防线上,实地考察边防检查站、边防支队、边防机动大队、边防派出所和警务室,切身感受他们火热的战斗生活和精神风貌;她就能重走长征路,沿着当年红二方面军长征路线,从湖南桑植刘家坪出发,经张家界,转云南,走寻甸、禄劝,经丽江、迪庆,一路行军、考察、座谈、采访……已经是“坐五望六”的年龄了,但她常年坚持深入改革建设第一线,不辞劳苦,不避艰险,“从人民的伟大实践和丰富多彩的生活中汲取营养,不断进行生活和艺术的积累,不断进行美的发现和美的创造”。
我敢说,在深入生活、深入实践、扎根基层、向人民学习方面,刘文艳是最踏实、最卖力,坚持得最好的当代作家之一。如果没有对人民、对祖国、对改革开放建设事业的深厚感情,没有树立以人民为中心,把满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作为文学创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把人民作为文学表现的主体的坚定信念,没有对书写时代与人民的伟大实践的执著追求,这是绝对做不到的。此其一。
这就关联到刘文艳散文创作的另一强大支柱:真情实感。文学创作是对生活的审美反映,是审美情感的形象展现。文学作品不是生活的装饰,而是生命的觉醒,它通过所描绘的情感世界传达出一种力量,让我们更自觉地去面对人生。文学作品的创造主体以及对象都是人,人的创作、阅读的过程,是人通过语言文字来表达生活情感、通过作品来唤起情感共鸣的过程。某一个作家将一个故事通过优美、生动的文字讲述出来,不仅仅是作家的生活经验、阅读经验、想象经验的积累,更为必要的是这个故事必须包含一定的情感取向、情感效应。
鲁迅先生说:“创作总根于爱。”正是在爱心的滋养下,刘文艳的散文中亲情、乡情、友情浓郁、丰沛,感人至深。她曾说过:“平凡而又伟大的母亲,她的爱太凝重,太深沉,不是言语所能表达的,她的爱已经融入了我的整个生命之中,每当我提起笔来写人、写事,我都会记起她,像她那样把真爱投入到里边去。”
在“党员干部走进千家万户活动”中,她先后三次走访贫困户赵恩海家,进行扶贫帮困:请医生为他和他的妻子治病,帮他们收拾住房、购置衣物和生活用品,最根本的是通过耐心细致的关怀、开导点燃起他的生活希望,树立起兴家立业的信心。她在散文《珍贵的回报》中,写了这么一段真情灼灼的话:“这些对于我来说,并不难做到,对于我的收入来说,也不是一件力所不及的事情。可是,赵恩海一家给了我深厚的回报:他的感激的泪水,他的弱智妻子有了灵气的眼神、他的女儿甜美的微笑,一家人对生活燃起的希望之火,都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中。这给了我最大的欣慰,使我感受到助人之后的快乐,感受到真诚感激的幸福。有什么比欣慰、快乐、幸福更厚重的礼物呢?有什么比这些更厚重的回报呢?我的心里充满了对这一家人深深的感激。赵恩海一家的生活将是我永远的牵挂。”
而爱,或曰审美情感的更高体现,是她通过书写这些底层民众的生活困境,想要告诉社会,告诉作家朋友:尽管我们每天都在发展、进步,但是,周围仍有弱势人群,需要关怀,需要支持,需要鼓舞激励。同时,在这些普通人、平凡人的身上,有许多美好的品质,有许多美德的闪光点值得我们学习。我们要学会接受平凡,学会尊重普通人,学会从生活中感悟“仁者爱人”的至理。此其二。
其三,正是源于深厚的生活积淀和深沉的热爱、灼灼的真情,因而作品具有朴挚、厚重和靠事实、靠形象说话的文风,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作品的风格与内容完全协调一致。
由于作者所写的人物都是普通劳动者、最底层的民众,或是亲人、乡人,或是残疾、患病人群,或是打工妹、钟点工,或是战斗在第一线的战士、民警,都是实打实凿、勤劳敬业、不尚虚华的,因而作者的文笔也是平实、质朴、亲切的,风格与内容完全协调一致。不像有的作家写的是底层民众,而语言是花哨的,结构是西化的,给人一种滑稽的感觉,像八十老翁戴上一副蛤蟆镜,罩上一件蝙蝠衫,闹噱头,出洋相。记忆中有一首宋诗:“一团茅草乱蓬蓬,蓦地烧天蓦地空。争(怎)似满炉煨榾柮(木块),漫腾腾地暖烘烘。”相对于那些追求奢华、过度包装,形式大于内容,热衷于所谓“为艺术而艺术”的作品,这部散文集风格的质朴、气韵的清新,确是显现出鲜明的特色。
作者笔下的人物,呈现出一个有趣现象,一方面是病弱、衰老、残疾人群,一方面是“80后”、“90后”活虎生龙般的精壮男女青年民警、战士。可说是两极分明,截然各异。但是,他们又有一点极其相似,那就是刚强、奋进,自强不息。
其四,这部散文集的文体特征也颇具研究价值。
大约同作者曾就职于香港大公报的新闻经历有关,她的散文带有纪实散文、报告文学、文艺通讯的特色,这从许多篇章发表于《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等副刊上也可看出。应该说,它是文学性、真实性、新闻性的结合;概言之,一真二新。真实是它的本质性特征,不仅是现象的真实,而且是本质的真实、历史的真实。再就是新闻性。一是事实新、思想新和语言新;二是时间新,讲究新闻由头,需要为此时此刻写这篇作品寻找一个充实理由;三是角度新,即选题角度、立意角度和表现角度新。
宋代著名文学家欧阳修对记实散文的要求是“事信言文”。也就是真实的纪事,以文学的形式、手法、语言出之。为了实现这一要求,文艳首先在调查采访上下功夫,全面地了解人物,事件的整个情况,充分地把握形象、细节;然后进行细致的构思、剪裁、选择和提炼;动笔之时,心中始终记怀着形象性与情感性。前者是外在的,诉诸视觉;后者是内在的,诉诸心灵。
以文学的笔法写真实的事件,在限制中发挥,于方寸间驰骋。真实性是它的灵魂,文学性是它的资质、风度,共同构成作品的魅力与感召力;反映在创作中,也构成了一种文体的张力。
在谈到文学性、真实性、新闻性的关系时,作家潘向黎认为,在认识到文学性对新闻性的辅助、升华之功能的同时,也应该看到新闻性对文学性的“反哺”:对新闻性的尊崇,既是对文学性的制约,也为文学性更好地走向大众带来新的契机,造就更广阔的天地。因为新闻性的要求,也给“纯而又纯”的文学性注入新鲜血液,带来了风格的微妙变化。旨哉斯言!
(《一纸情深》,刘文艳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17年12月出版。)
(本文原载于《文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