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奶奶

文/于素珍 编辑/赵盼

　　奶奶去世已三十多年了，关于她的点点滴滴，都尘封在记忆里。现在回忆起一些旧事，依然感觉内心暖暖的。

　　奶奶个头儿不高，银丝般的白发缚在脑后，绾成一个小小的发髻。一张圆脸也很白净，但就是满口无牙，嘴巴因而有些瘪。印象中，她总是穿着一身蓝黑衣服，大襟上衣，裤子肥腰阔腿，裹着裤脚，走起路来颠着小脚，迈着碎步，不像走步，倒像舞步。

　　奶奶是个善良、淳朴的农村老太太。从我记事起，她就好像没下过田，整天围着家里转，做饭、喂鸡、喂猪，打理着小院。她特别心疼我，也许是因为有了弟弟我就和奶奶一个被窝的缘故吧。陪着我们玩乐，可能是她最愿意做的事。

　　记得小时候，我家有棵大杏树，每到杏子刚手指肚大的时候，我们就开始打，石头、木棍都用上。有一次，她居然拿起长长的木杆帮我们打杏子，她费尽周折才将高处的打落，看着我们满地追着滚落的杏子，她布满褶皱的脸笑得堆成了一朵花，并不断地问：“好吃吗？”奶奶整天叼着大烟袋，闲来无事就嘬两口。冬天，我们的手脚冻得发痒了，她就拿烟袋锅子给我们烙呀烙呀，还真舒服；夏天，我们被蚊虫叮咬了，她就把烟袋油子涂抹在叮咬处，很快就好。小时候，我们调皮被父母打骂了，她知道了就会生气，总由着我们的性子来。那个年代粮食短缺，每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都有人家挨饿，可我们总吵着奶奶要炒豆子、炒苞米花。每每这时，奶奶就说：“出去看着你娘是不是要回来了？”小弟跑出去望风，奶奶在家里一阵忙活，不一会儿，香喷喷的味道就飘出来。奶奶眯着眼睛，把火侯掌握得恰到好处，炒熟的豆子或苞米花总是那样诱人。有时我想，或许是对孙子孙女的深爱练就了她的火眼金睛吧。每次炒完，她马上用开水刷锅，生怕我娘回来会生气。长大了才知道，用干锅炒东西的焦香哪能一时半会就散尽呢，我娘不吱声，也只是假装不知道罢了。再或者，同样善良的母亲，明知道奶奶对我们的宠爱没有底线，只是不愿意戳穿罢了。

　　奶奶最喜欢看剧，看皮影。每有戏班子来村里演出，奶奶早早就催我们去占地方，天一擦黑奶奶就去等候，而且一场不落。那时，我们只知台前台后地跑着闹着，奶奶却从头看到尾，看得津津有味儿。从奶奶嘴里，我知道了“王宝钏苦守寒窑十八载”，知道了“四郎探母”、“铡美案”，知道了“岳母刺字”、“苏武牧羊”……幼小的心田不再荒芜，开出真善美的花朵。奶奶常感叹：要是把电影剧场都搬到家里多好啊！现在，我们真的实现了坐在家里“观”天下的梦想，于是常常想起奶奶这句话，多希望奶奶再活几十年啊！

　　奶奶性格绵软，生活简朴，剩饭剩菜舍不得倒掉，一年四季的衣服也就那几件，但对我们从不吝啬。动不动塞给我们一个鸡蛋去换糖球儿，有好吃的自己不舍得吃，都留给我们。奶奶做的饭总是软软的，有时我娘不免叨叨：这不粥不饭的。但奶奶从不生气，依然故我，倒是把我们养得一副好肠胃。我问过奶奶，怎么牙全没了？奶奶说：“喂你们嚼饭嚼的呗。”我娘奶水不足，又没钱买代乳粉，于是，我的奶奶用爱的牙齿，硬生生地为我们“嚼”开了一条健康成长的通道。

　　奶奶勤劳手巧，干净利落。那时家里也没啥摆设，就两节红漆柜子，被奶奶擦拭得铮亮，物品摆放得板板整整。小时侯，父母忙着下地干活，家里缝补浆洗都是奶奶的事儿。今天你鞋子坏了，明天他裤线开了，都需要随时缝补，没有一天闲着。奶奶知道我最喜欢玩布口袋，就拿出攒下来的花花绿绿的布角，剪成方方正正的六块，戴上老花镜一针一线地缝制。她总叫我学针线活儿，可那时我就愿意看书。奶奶常说：“什么也不会，看长大谁要你！”我就搂着奶奶的脖子晃：“奶奶要呀。”记得我都上高中了，袜子破了洞，还找奶奶耍赖撒娇，软磨硬泡地请她缝补。“小小个人儿眼睛好，自己补去！”奶奶嘴里虽然这样说着，但早已动手缝补完了。我家后院有半亩大园地，奶奶栽上了烟苗，接下来就是浇水、拔草、掐尖、劈叶、烘烤，忙得不亦乐乎。八十岁时还自己干，不让我们帮忙。她的勤劳、质朴、宽厚，像一面美的旗帜引导着我们，给我们以生命历程中本真而初始的教育。

　　每到冬天，奶奶早早就生上火盆。我们围拢火盆而坐，奶奶拿出自己烤的烟叶，碾成细末装进烟袋锅。看着奶奶吧嗒吧嗒地抽着大烟袋，听奶奶讲着神仙鬼怪的故事，心中别提有多惬意了。烤火的时候，奶奶会把蒜、小土豆、玉米粒等埋入火盆，随着一阵阵的噼啪声响起，欢声笑语和食物的香气盈满了小屋，幸福快乐的感觉无法言表。

　　奶奶的身体一直很棒，好像也没得过什么病。可89岁那年，她患上感冒，吃过药后，奶奶说累了就睡着了，却再也没有醒来。乡亲们都说你奶奶好福气，善人有福报。

　　时间从指缝不经意地滑过，经过岁月的沉淀，奶奶那慈祥和蔼的影像愈发清晰。从青春年华到白发苍苍，她以善良踩踏出的人生轨迹平凡而亮丽，留给我无数快乐而幸福的回忆。

　　奶奶，孙女永远爱您、想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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