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特稿
最好的纪念是懂得如何继续
文图/舒丽敏(辽宁朝阳)
2018年9月28日下午4点30分许,接到弟弟电话,说老叔去世了。
我简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车上,我久久无言,只是发呆。前不久的中秋节,老叔还让我去北票过节。中秋节的前一天,我们还在北票老叔的家中相聚,谈家事,谈书法,谈未来。
去北票殡仪馆的路上,天阴似墨,大雨如注,闪电一次次照亮大地。路不熟,我不得不一次次把车子停下来,确定路线。雨是为老叔下的,闪电是为我们照亮的。
殡仪馆的玻璃棺内,老叔安详地躺在里面,面目如生,只是嘴微微地张着,似有未尽的话要说,似乎心有不甘。呆呆地静立着,想到从此再也见不到老叔、听不到他的声音了,再也得不到他的爱抚鼓励了,泪珠就一滴一滴地掉下来。他在家中悄然离去,保姆做完饭喊他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没有遗言,没有痛苦,没打一声招呼,像秋天里的一片落叶静静地飘向大地。
老叔是个多才多艺的人。解放初期,他从一个穷困的小山村考上了热河财经学校,靠自己的努力成长为一名高级会计师,成了家族的骄傲和楷模。工作在北票的老叔回家过年是全家最幸福的事,年,也因为老叔的归来意义非凡。老叔字好,尤其是隶书写得漂亮,全村过年的对联都是老叔写的。从腊月二十五六开始,一直写到年三十的早晨,村子里一波波拿着红纸等候写对联的人成了家里一道光荣的风景。老叔还会画画,记忆中,家里过年的年画都是老叔画的,有风景,也有人物,这些都是他自学的。就在去世之前,他还用隶书为家里的家堂撰写了一副对联:金马玉堂臻富贵,明伦盛教振家声。对联的下边是他的水墨画,一对仙鹤振翅欲飞。
想起儿时,他领着我们去大凌河钓鱼,顶着日头挖蚯蚓,迎着黎明起鱼钩,鱼儿在鱼钩上跳跃翻腾的景象历历在目。他给我们讲《水浒传》,给我们买小人书,成套的《水浒传》一本不缺。我们在老叔的影子里长大,他告诉我们人生怎么走。可是,他走了。
我戴的第一块手表就是老叔买的。我考上师范学校,老叔很高兴。他去北票上班,我去凌源上学。在公营子火车站旁边的商店,他给我买了一块手表,是机械表,黑色的底盘,金色的指针。三十几年过去了,我的手表换了许多块,老叔买的那块表早已不知去向,但我不会忘记,那是我戴过的第一块手表:不仅指示时间,也指示方向。时间变动不居,方向永远向上。
9月30日,是老叔火化的日子。清晨,老叔真的走了,再见也只有在梦里了。站在殡仪馆里,日在东方,月挂西天。音容宛在,月送故人归。
中学课本里,有鲁迅的亲侄女周晔在1945年鲁迅逝世九周年之际写下的《我的伯父鲁迅先生》。记得里面有这样一句话:“的确,伯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他为自己想得少,为别人想得多。”也许,这句话用在老叔的身上,也不为过。
刚刚从博客上看到毕业于华东政法大学的张海斌老师写的一篇博文,是纪念父亲的。博文里有一段话写得真好:“维特根斯坦说,所谓理解,就是懂得如何继续。但仅仅活着,并非真正的继续。只有更踏实,更坚定,更有意义与更精彩地活着,才是对人生真正的理解,才是一种真正的‘继续’——以及,对逝者最高的纪念。”正如钱钟书去世后,杨绛一头扎进世上最难的学问——古希腊语哲学读本、柏拉图《对话录》中的《斐多》。2000年,最誉为“迄今为止最感人至深的哲学读本”的中译本《斐多》问世了。
老叔走了,我要做的,就是懂得如何更好地继续。
[助编 繁花似锦 责编 赵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