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下)
文图/张广艳(辽宁北票)
当父亲得知妈妈生了,并且是个儿子时(他正在外面干活,别人骗他说是男孩),一路飞奔回家。可是,当他到家发现又是一个女娃时,兴奋的表情在他脸上瞬间凝固,反应过来之后,竟一下子撂倒在炕上。母亲在炕头坐月子,他在炕梢不吃不喝躺了三天。
当我知道这些往事时,我的心闷极了,我没有办法去责怪当时的父亲,但是却越来越能理解母亲心里的孤独和悲苦。远离的亲人(当时姥姥一家,已被二舅接去他当兵的城市吉林),幼小的孩子,冷漠的丈夫,无助的自己。
三天后,父亲闷声不响地又外出打工了。母亲起来开始忙活,她经常回忆起的画面是:“你嗷嗷待哺,经常无缘无故地又哭又闹。我就想啊,妈这一身的病也不知能否把你养大成人?”
12岁的大姐已相当懂事,也看出了端倪,每天一声不吭,只要有空就去干活,背着比她还高的挑筐,筐里装满了她从地里打来的茬子,回家后把它们垛成四四方方的小垛,希望能换来爸爸妈妈的一个笑脸。大姐的长子情怀可能那个时候就已铸进了心里。
母亲照顾着奶奶和幼小的姐姐们,还有尚在襁褓中的我。可是,母亲对她的工作丝毫都没有放松。我只有一个月大时,她就上班了,有时,听到我的哭声,她不忍心,但又不能回头,就咬咬牙,爬上墙头,跳墙离家去上班。我亲爱的妈妈,她还跛着一条腿呀。等我稍大一点时,会抓着她的衣服不让她走,她总是含泪拨开我的手。就算是到了现在,她最常对我说的一句话也是:“咱家孩是孩,人家孩也是孩呀!”
就是这样的情怀,使得母亲所教的班级在九区每学期举行的竞赛中,都名列前茅。她的手因为在炉子上给孩子们热饭烫过,至今还有疤痕。她在晚上会用自己买的黑纸料子,订本子给贫困的学生们用。要知道,她不过是一个每月只有5元钱的民办教师呀。现在经常会有学生回来看她,有些人已经须发皆白了。送学生们走后,母亲总是很自豪地对我说:“习总书记说得对,幸福都是奋斗出来的!”看着母亲脸上兴奋的表情,我真的由衷地替她高兴。
父亲在外漂泊了一阵,渐渐地接受了他只有4个女儿的现实,终于回归了家庭,慢慢地重新承担起他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
奶奶82岁时寿终正寝。走前对母亲说:“小四(爸乳名)多亏娶了你,这个家也多亏有你,这么多年,你没和我红过脸。”这也许是一个婆婆对儿媳妇的最高褒奖吧。
姐姐们陆续到了上学的年纪,她们都特别努力,非常珍惜读书的机会,而我亲爱的妈妈更是不遗余力地支持孩子们读书。我们家养了几只小鸡,但母亲除了每天给奶奶煮一个鸡蛋补身子,其余的,她都会卖掉,来换取姐姐们的学费。农忙时节,需要间苗,因为母亲有一条腿是跛的,她不能像别人一样,可以蹲着间,她就拿个小板凳,坐着间,间几棵,挪挪凳,再接着间。就这样,一点一点,一片一片。
别人都说:“一群丫头,让她们念书有什么用,让她们都退学帮你干活。”母亲总是笑着摇摇头:“念书才会有出息。”
母亲对我们总是既慈爱又严格,她会在我们冬天放学脚特别凉时,扯过我们的脚就放进自己的衣服里,用心口为我们暖脚;她会在孩子们便秘时,用手去为我们抠大便。但她也会在我第一次学骂人时,抬手就是一个耳光,虽然那时我只有3岁。她也会在教三姐珠算时,发现女儿做弊(三姐本来不会,就悄悄用笔算,为满足自己第一个算出来的虚荣心),豪不犹豫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我们就这样,一点点长大了。大姐去山里采杏子,回来砸杏仁卖钱,给几个妹妹每人买了一双凉鞋。那一年我9岁,第一次穿凉鞋,体会着风从脚背上吹过的凉爽,心里美极了。在那之前,我们都穿母亲在昏暗的灯光下为我们做的鞋。14岁,我上中学了。有一次,下雨发大河,二姐和三姐去学校接我,硬是把我背过了河,她们说我太小,不能被凉凉的河水冰着。趴在她们温暖而瘦削的后背上,满满的幸福在心里荡漾。虽然从未提起,但一切都一直在心里。
17岁那年,我考学离家去外地读书,父亲背着偌大的行李卷去送我。他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身躯,和送我到校后返家,转过身去偷偷抹眼泪的手。那一瞬,画面在心中定格。那一刻,我彻底明白,虽然这个男人对儿子有着无限的渴望,但也没妨碍他全心全意爱他的女儿,自此谅解父亲。
母亲在1988年终于考取了“民转公”,成为了一名正式的老师。而远在台湾的大舅也在那一年被允许回家探亲,虽然二舅依然很生他的气。大姐的儿子也呱呱落地了,父亲和退休的母亲又有了新的任务,那就是帮忙照顾孩子的孩子。
现在,母亲的几个孩子也都算小有出息。二姐和我走上了教育岗位,大姐和三姐成了小型企业的法人代表,姐妹几人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都凭着自己的努力,在扎扎实实地做人、做事。我想,这都和母亲平时的教育与影响是分不开的。
如今,母亲和爸爸已80岁了,可一直在农村老家住。感谢党的好政策,他们居住地上下水齐全,冬天集中供暖,而且每到周末闲暇时光,孩子们都会回家探望和照顾他们,努力让他们开心些再开心些!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愿天下所有父母幸福安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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