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文怀旧系列散文之二
首次当伙头军
文/孙宏文(广东深圳)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的秋天,我刚修完路(锦朝线)回家,还没呆上几天,就又接到公社通知,让我去一个叫红光岭的地方修路,并要求我在第二天带着行李到公社报到。
第二天,我按要求到了公社院内。走进院一看,还有我们大队黄家店生产队的黄廷辉(小名叫小楚子)。公社接待我们的人说:“让你们俩去给修路的人当做饭的大师傅,提前两天去工地做准备。”在此,我们也见到了带队兼管理员的老房。老房叫房金祥,是八道河子大队的人,是一名退伍复员军人。老房一米七零左右的个头,穿一件老式棉领掉了色的军大衣,削瘦且有些粗糙的脸膛透着干练。我们见面后,他叫来一挂马车,我们把行李放在车上,车老板了喊了一声“驾”就启程了。
从公社到施工住宿地,大约有四五十里路,我们下午四点钟赶到了驻地。驻地大院内共有五间正房,两间东厢房。房东姓郭,家有五口人。郭家把正房让给我们住,他们一家搬进了东厢房。我们从车上搬下行李后,拉我们来的大车就回去了。
秋天天短,我们又住在山脚下,感觉一会儿天就黑了。晚上,我们三人用房东锅灶做了饭。饭后,我们挨着躺在热乎乎的土炕上,核算着做饭应该准备的物件。老房说:“我们有七十多人吃饭,要有个大锅做饭菜,还要有盛饭菜的大盆以及做饭用的厨具,还有柴米油盐酱醋等。”慢慢地,我们的对话越来越少,声音越来越小,老房还间歇性地打起了呼噜,而且那鼾声一阵比一阵高,一阵比一阵长。看老房已进入梦乡,我们也一声不响地入眠了。
天亮后,我们匆匆吃过早饭。老房按照昨晚算计,找到当地生产队队长家,要了一挂马车,并让队长派人给我们搭了一个大锅台。这些事安排妥当后,我们三人坐着马车到了当地供销社,买了一口大铁锅,又买了水舀子、铁勺、铁铲、大铝盆和盐等生活必需品。返回时,顺路到粮库领了高粱米、玉米面、豆油。回到驻地时,砌锅台的人刚好把锅台弄完,我们从车上搬下锅直接安在灶台上,又用泥抹了锅沿的边缝。锅内添上水,灶堂点上火便涮锅做饭。第二天早饭后,我们又坐马车趟过大凌河到对岸的火车站买了煤。至此,做饭的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了。当天晚上,我们就要为已报到的施工人员做第一顿饭。
做饭,尤其是给七十多人做饭,对于我来说还是有点发毛打怵的。当时我还不到20岁,小黄比我小两岁,这么多人吃饭可是不能当儿戏的。我和小黄都没有经过专业培训,赶在这节骨眼上就叫“赶鸭子上架”。但是临阵不能退缩,我们俩硬着头皮就上,好在我在家时也曾做过饭,还算懂一些做饭的常识。但那是在家给四五口人做饭菜,每顿饭基本是一饭一菜,天天不重样,而且我做饭还仅限于冬天。原因是我母亲的气管炎,冬天咳嗽不能下地做饭,我就替她老人家下地做饭。那个时候的农村饭菜简单好做,加之我时常帮助母亲烧火,也知道粥咋馇、干面子咋和咋贴、米饭咋捞、大锅菜咋炖。有了这些做饭的常识,我紧张的心情也平静了许多,觉得集体饭菜和家庭饭菜在做法上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就是量大量小的事。稳定了心情,我就提前动手把米和菜备好。
那个年代,农村还没有通电,起早烧火做饭只能点个亮度大些的马灯。小黄不会做饭,这烧煤、拉风匣的力气活就落在他的肩上。做熟一顿饭,小黄不仅累够呛,还被煤烟熏的鼻孔、眼边、耳内都是黑色,咳一口痰都是黑的。
我记得施工人员吃的第一顿饭是焖高粱米饭炖大白菜,而且以后也没变。那时天短,每天吃两顿饭,早饭贴大干面子炖大白菜,晚饭是焖高粱米饭炖大白菜,炖菜早晚都是大白菜,主食是朝三暮四。早饭焖米饭、晚上贴大干面子或晚饭焖高粱米饭、早饭贴大干面子。那年月老百姓生活都困难,外出修路务工也比在家生活好些,好在基本能吃饱,还顿顿有菜,大家照样吃得津津有味。
在施工驻地,我第一次焖高粱米饭也是尝试着做的。在家人口少,吃干饭都是用笊篱捞饭,捞饭后米汤盛在盆内,用于饭前饭后喝。七十多人的饭不能捞,水少米饭汤窄捞不出来,只能够焖米饭。我尝试着把水烧开,把淘过的高粱米下在开水中,米多锅大家用饭勺子攉拉不开,就找来一把施工用的平铣上下攉拉锅,不让碎米洼在锅底,待米半熟时,把米汤从锅中撇出一些,用铁铣抹平米饭并盖上锅盖,再用小火慢烧。大约半个多小时后,饭就焖熟了。焖饭虽说简单一些,但必须掌握住火候,火大些糊了锅底,锅底米糊了,饭就有了串烟味儿,那就难吃了。虽说一直小心,但还是免不了糊锅底。不过,饭串烟了也有办法解决,把整棵大葱三两根直插在锅中米饭的中间,就可以减少串烟味儿。
焖饭有讲究,贴大干面子和炖菜也一样是技术活。先说贴大干面子吧,把面先准备在和面的盆里,烧开水,用开水把小苏打沏开倒在面上,用筷子搅拌后再用开水烫面,而且只能把干面子烫一半,水倒多了面就稀了。和面容易做型难,面做不了型就贴不到锅上。再就是不能将大干面子做小了,做小了一锅出不来,炖菜就没时间了。另外,烧火拉风匣的人也受不了那个累。为此,大干面子要和干一些,饼子要做大一些,并且面适中不软不硬。面稀贴不住,面硬贴出的大干面子不暄腾,一吃掉渣也不好吃。这就需把玉米面和的不稀不干,做到这一点就要掌握烫面的用水。想让大干面子一锅出来就得贴大些,大到什么样?七十多人每人按半斤面计算,需要贴30多斤面的大饼子,满锅贴一圈也就30多个大饼子,每个干面子得一斤多面。大干面子的大小,就像42号条绒棉鞋那样大小,如果一圈贴不净,剩少许的面也好解决,就做成月饼大小的小干面子,贴在两个大干面子上部的空隙,然后盖上锅盖继续烧火。但这次烧火要前后均匀,贴出的大干面子既暄腾有嘎渣又黄又脆。值得注意的是,贴大干面子时必须是热锅,锅热大干面子贴上就能粘在锅上,否则就会凉锅贴饼子——溜了。大干面子出锅后,盛在一个大盆里,然后炖菜。
炖菜更有讲究,那年代油特少,城市人口每人每月才3两油,农民一年很难见到油星。虽然有关部门给施工人员特批了食用油,但是少的可怜,所以炖菜用油就得算计着来。实在没办法,我只好借鉴民间传统做菜用油法,使用了“后老婆油”。何谓“后老婆油”呢?就是把菜做好后,在出锅的时候倒上一勺油,油轻浮在菜汤上,油汪汪的好像放了很多油,只是中看不中用,菜吃着也不香。通过慢慢摸索经验,我改良了此做法,把一铁勺油分两次放——把菜炖好后就用半勺子油炸锅放调料,另半勺子油等到菜将出锅时倒在菜锅内,油漂在锅内,菜既好吃又显出油多。
这段当“伙头军”的经历虽然只有三个多月,而且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但至今我仍记忆犹新,并常常将此事当成笑料讲给同事听,讲给同学听,讲给家人听。
[编辑 赵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