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茎芦苇之间
文/文化信使 贾忠武(辽宁朝阳)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也许辽西朝阳与《诗经》有着分不开的文化渊源,也许辽西朝阳与孙犁的《芦苇荡》有着天然的地缘,也许我的童年就与管桦的《小英雄雨来》有着解不开的情缘,反正我对芦苇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愫。
每次往返于烟台与辽西朝阳的时候,一本《小说月报》或是《小说选刊》是最好的精神食粮。一进入盘锦营口区间,就像打了鸡血似的,立时精神亢奋起来,因为这里是芦苇的故乡。就像一只精神境界里的斗鸡,机警地凝视着这个芦苇世界。
冬天的辽西,是一片荒芜的世界。坐在虎跃快客上,单调是最好的催眠曲。一睁眼,已是盘锦地界了。大大小小,星罗棋布,一垛垛苇草,就像草原上的牛羊悠闲地用绵长柔软的舌头卷起轻盈纤细的草叶,或是大海上一叶叶扁舟自由自在地荡漾,说一树树繁花也不为过,也像我的辽西朝阳乡下的老房子静默地肃立在乡愁里。在我的记忆里,故乡辽西朝阳是一个贫困的世界,那是一个像苇草垛一样的方方正正的世界。家家户户,小院里都端端正正地卧着一个苇草垛一样的柴垛,就像一座小山丘。那柴垛,就像一个食量大得惊人的野兽,肚子鼓胀胀简直要把小院儿胀破。少年的冬季,我们就像游击战士一样,战战惊惊地躲避着护林员的狡诈敏锐的目光和穷追不舍的执着,勤劳而又勇敢地搂柴草。小花篓儿一字排开,就像一排行军锅。孩子们兴高采烈,就像打了一场场大胜仗。真有“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的气势呢!山沟沟里,山道上,一群孩子们就这样勇敢而快乐地战斗着。那种快乐,是杀年猪唱大戏办大事所不能比拟的。
我耐心地寻觅着碱蓬草,那可是辽河边上的特产哟!就像香山红叶,武夷岩茶,盘锦河蟹,辽西朝阳的小米,那是故乡的名片。冬天的肃杀,碱蓬草就像失血的手指,略显苍白,苍白里泛出淡淡的红晕,就像少妇脸颊的羞涩,就像辽西朝阳的老牛筋草(那是一种匍匐茎一米多长,开着浅紫或是淡黄的小花儿的蕨类植物,是一种很不错的柴草)。辽西的红土地是羞涩的,就像高海涛翻译曼特尔斯塔姆的《老克里米亚》,辽西的所有的草木庄稼冬天里叶片边缘都会羞涩地卷起淡红色。辽西的红谷子高粱玉米的果实也泛出一丝淡淡的红晕。那未收割的芦苇草,就像辽西山坡上山脚下沟渠里茂茂盛盛的黄蒿子,就像金色的海浪,就像金色的火焰燃烧着辽西。吐着穗的芦苇草,多像辽西的红高粱,倔强地挺立在寒风里。那黑灰的穗子,就像一只只麻雀颤抖在高粱穗上,就像高海涛先生《青铜雨》里头发灰白的詹姆斯教授快乐地飞舞在南伊利诺州大学的讲台上,就像辽西父亲一样的雨人耕耘或是祈祷在辽西的田野,也许是在小院里,或是菜园里。
不远处,有一片黑糊糊的土地,就像辽西早春化透了的阴坡湿润的泥土,或是辽西酸菜缸里的菜叶儿。一块一块的冰,就像一轮或是一弯皎洁的月,闪烁着皎皎的光。还有的地方升腾着老家院子里的炊烟一样的袅袅青烟,散发着故乡的味道。那种味道里,有一丝酸涩,又有一丝甜甜的幸福。就像小时候搂柴草时,意外地捡到一只野兔,或是山崖上发现一嘟噜圆润晶莹红酸枣,都酸甜到牙齿了。这时候,记忆里的炊烟,就燃起了沟坎下烧地瓜土豆的香味,就燃起了母亲在灶台上蒸豆包的气息。
一位哲人说,人是会思考的芦苇。我只知道,我摇曳在故乡与女儿的家这两茎芦苇之间。
[助编 明月 责编 赵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