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文怀旧系列散文之五
父亲
文/孙宏文(广东深圳)
2003年初冬,80多岁的父亲因病去世了。迄今,老人虽然辞世十几年了,但每次回到老家总觉得父亲还在——或在院子里走动,或在炕上躺着,那说话的语调、姿态,边说边挥舞双手配合意思表达的生动形象,依然在我脑海中若隐若现。
父亲叫孙国卿,据村中长者说,父亲小时候很苦,其出生刚9个月的时候奶奶就去世了,仅留下父亲这一个孩子。为此,父亲没有兄弟姐妹,成为一个真正的独生子。为了让父亲活下来,爷爷把他托付给长奶奶帮助照料。长奶奶就是爷爷的亲大嫂,她为人厚道、心地善良。受托后,长奶奶把父亲当做亲儿子一样对待,喂奶时一手抱一个孩子——让父亲同她的儿子一起吃奶。从这一层讲,父亲是不幸的幸运人。在长奶奶的精心抚养下,父亲一天天长大,稍大一些就进了私熟。由于父亲从小聪慧又有悟性,加之学习认真,读完私熟就能写会算了。因为父亲有这样的才气,就被外乡聘去当了教书先生。
在父亲当教书先生两年多的一个冬天,放寒假,从学校回家的父亲正赶上村里搞土改。那时候,农村读书识字的人少,土改急需会写能算的人。于是,在村里搞土改的两个干部就把父亲留了下来,委任他当区里的财粮干部,随后又加入中国共产党。此后,父亲又转行当了两次县敬老院院长,再后来就回到家里下地干起了农活。父亲虽然回家了,但还是经常有县区干部到我家来看望父亲,父亲也总是热情地招待他们。
父亲回家劳动时我已经到了懂事的年龄。由于父亲从小念书,没有劳动过,他不仅不会干农活,身体也比较虚弱。为此,生产队总是照顾父亲,没有让父亲随大流在生产队劳动过,总是找一些力所能及的闲活让他做。不参加生产队的重体力活,父亲就把体力精力用在仅有的四五分自留地上。父亲脑筋活,在自留地上搞科学种田,诸如大垅密植土豆、高台大蒜,宽垄密植新品种玉米等。再如畦茄子、辣椒、西红柿、芹菜等秧苗,每逢集日就挑上秧苗、蔬菜去卖,赶完集也能卖个三元五块的。在生产队挣工分那个年代,工分很不值钱,还往往倒挂,父亲挣来的辛苦钱对解决一家人的生活用项意义自然重大!因为父亲的这个创收能力,我家的日常用品基本没缺过。但是,在父亲经营的蔬菜品种里,芹菜和大蒜可算得上相对较大的项目了——每年都栽种数畦芹菜和10多条垄的小瓣白皮蒜。在每集的头天,就要擗下芹菜,晚上点灯在外屋地挑选、扎把后,把芹菜浸在水里保持新鲜水灵。大蒜要到夏季才收获。编成蒜辫子后挂在院子里晒干,等到了冬季再上集去卖。当地集市人少,卖蒜很难,父亲就到50里外的二十家子集去卖。二十家子集路途远,集市时间长,从日出到日落都有人,不仅东片、南片乡村的人们去赶集,就连锦州人也去二十家子赶集。
每次赶集上店,父亲都会带上我,去二十家子大集也不例外。想去集市的头天午后,父亲就叫我去生产队饲养站借毛驴。第二天起大早,把毛驴牵来,驮上一口袋大蒜,就顶着星星、冒着寒风出发了。一路上,我赶着毛驴边吆喝边走,驴蹄踏在路上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脆。驴时不时打着喷嚏前行着,屁股总是一扭一扭的。我哈出的热气,很快变成皮帽子耳朵上的白霜。定睛细看,驴的嘴巴也腾起白白的霜气。就这样赶着毛驴,我们父子俩顺着东河套,依次走过蒙古营子、三家店、下杖子、黄土梁子几个村庄,上了铧子沟的程山子。到了程山子,从山顶往下,还要走20里路才能到二十家子大集。在集上,每次都是太阳落山时才赶着毛驴往回走,走到铧子沟天就黑了。父亲就带着我到卧佛头沟里的老姨家去住。住了一宿,第二天又起大早往回走了。这一冬天,我和父亲到二十家子赶集得去两三次,才能把蒜卖完。七十年代初,我上了大学离开家,从此再也没有陪父亲卖过蒜。
上大学后,我母亲过世了,父亲不仅要照顾年纪尚小的妹妹、弟弟,还要经营自留地、承包田,还要千方百计地挣钱供我读书,负担更重了。我参加工作后,父亲很是高兴,觉得我有了工作,成家立业的事就不用他多操心了。那时节,或许是父亲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尤其是我结婚成家后,时常会回家看望父亲,给父亲些零花钱。逢年过节,妻子总是张罗着给父亲买衣服,父亲也经常露出得意的微笑。但这一切,同父亲对我们的养育之恩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工作后,由于我们夫妻都在《朝阳日报》当记者,经常要下基层采访,没办法把老人接到家里住些日子,因此,父亲也就没能在城里的楼上住过,这成了我一生的遗憾,让我永远心存内疚。如今,我已经退休,有了陪父亲的时间,可父亲却不在了!除了到坟前看望父亲外,还有什么办法能弥补呢!此时,我深深体会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真正含义……
[编辑 赵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