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牙寒月四月天

文图/文化信使 郑宪宏（辽宁朝阳）

　　下班时分，夜幕四合，华灯初上。出楼门，寒风便一面劈来，肌肤骤缩，激灵自打，不觉裹紧衣襟，加快脚步。

　　白昼屈服于黑夜的魔爪，早早躲进山峦背后，没有一丝抗争的迹象。些许余温，被黑夜裹挟，揉得稀碎，蓦地化为虚无。

　　黑、冷、饿、乏，随夜色愈浓，无限放大。

　　快至大门时，一钩新月从楼后跳闪出来，在蓝黑色苍穹中遗世独立，如刚刚与磨石切磋后的镰刀刃，光亮洁净，冷峻凄美。右上侧一颗亮星与这上弦月牙绸缪缠绵，依偎相望，如两个孤傲清高的灵魂相互照应。

　　脚步腾挪中，感觉孤悬的星月愈发清亮，与吾亦步亦趋，那清辉像是独独为吾倾泻。翛然四顾，觉得心中一片空灵，顿生暖意，不甚欢喜。便忘却了黑、冷、饿、乏，启动车辆，追星赶月。

　　夸父逐日，朴树赏夕，郑人追月，哪管世人嬉笑，做一个开心另类的自我。

　　星月之辉通透明亮，像隐者，如名士。车灯、路灯、霓虹灯光线散漫杂乱，若凡人，似鄙夫。

　　星月在车前挡玻璃上轻轻晃动，吾心旌摇曳，不禁遐想，肆意躺坐在银光四射的月牙之上，轻举一铜制小酒壶，仰头微张，将琼浆玉液和月光一起倒进嘴里，微醺后，吟风弄月，大笑狂嚎，何等惬意！

　　突然悟得诗人词人当年在月下诗兴大发的种种情怀了。

　　想起以前读过一段话：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都是免费的，如阳光、空气、情感、意志、信仰等等。

　　我想说，世间最美好的东西也是免费的，只要我们一抬头，一低眉，一弯如洗月牙，一棵披珠戴露小草，一抹如血残阳，一片汪洋绿意，一阵清爽柔风，一场酣畅恣意大雪……尽收眼里，全揽心间。观之感之，让人悲悯万物，暖意盈怀，更爱俗世。

　　苏子瞻在《赤壁赋》中写道：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宦海沉浮的苏子瞻，经常倚仗听江，邀月对饮，把苟且的日子，活成了漫天诗意。

　　王子猷雪夜访戴那晚想必也是皓月当空，大地白茫茫一片，天地浑然一体。自然壮观，催王子猷雅兴，遂乘兴而行，兴尽而返，见戴与否，于他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雪夜腾发的情致，已被他释放完毕。

　　先人赋予月亮更多的韵味和情感，嫦娥奔月，吴刚伐桂，玉兔捣药，天狗蚀月……她是诗意和梦想的源泉，承载着人间万古柔情。

　　浪漫主义诗人李白一生写过多首与月亮有关的诗句，把月亮当做知己，最终醉入水中捉月而卒，世人都认为他羽化成仙，飞向月宫而去。

　　文人雅士，多洒脱随性、放浪不羁。文化涵养的风骨气质是基，风月山水等自然的浸润是酶。窃以为，文人在创作的发酵膨胀中，月酶的作用无出其右。

　　咏月者，或言相思，如秦少游的“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或讽现世，如杜牧的“烟笼寒水月笼纱，夜泊秦淮近酒家”；或弄风情，如柳永的“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或展抱负，如李贺的“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或树雄心，如曹操的“月明星稀,乌雀南飞”；或修心性，如王维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或抒块垒，如李煜的“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

　　凡此种种，无论何种寓意，月亮都能赋予。

　　一枚白玉盘，千年华人梦。

　　冬寒昼短，易催生悲情离绪。甚好有天赐星月，窗外，月华如练，星辉熠熠，宇宙深邃。一隅凭栏望月畅想、与家人在月光满屋里围炉夜话、三五好友于小肆温酒煮茶“月”字飞花令，长夜短矣，人生快哉。

　　车行红灯处，右侧人行道开阔处，见一对情侣在与月合影。女孩身着白色长款羽绒服，红帽子，双手托月牙状，回眸莞尔。男孩一袭黑色，坐于地上，身体后仰，用手机将这一美丽瞬间定格，再次温暖了这彻骨的寒夜。

　　是夜，放空一切，抬头仰望。浩渺天幕下，一牙弯月，些许亮星，孤独、惶恐和寒意便会在月光星辉下灰飞烟灭。吾心即宇宙，宇宙即吾心。

　　最是惊鸿一寒月，永驻人间四月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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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宪宏，蒙古族，1978年出生，现供职于辽宁省朝阳市纪委监委。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曾在人民武警报、鄂尔多斯文学月刊、人民日报人民周刊等杂志报刊发表散文、随笔、诗歌几百篇（首）。

[编辑 雅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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