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说到日本的法西斯道路，必须注意日本的两伙人。

“一南力作”专栏

　　长期身处和平年代，极易使人在乐享生活、争名逐利、心浮气躁、得过且过的状态中慵懒倦怠，放松警惕，消弭斗志，忘却初心，淡漠使命，弱化担当。作为负责任的网络媒体，极有必要重复呐喊“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金一南，国防大学战略研究所所长，少将军衔，博士生导师。是一位勤勉自强、才华横溢、著作等身、影响深远的军中俊杰、爱国学者。其作品以说理透彻、恢宏大气、振聋发聩而著称，独具提神醒脑、救赎灵魂、正心正念之功效。

　　为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为警示当代、鼓舞民志，更为启迪后世、昭告未来，经请示将军同意，本网编委会决定于2020年3月12日开启“一南力作”专栏。愿借将军力作，爆燃民族精神之火，积极践行“导引群心、朝向太阳”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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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兮归来》

文/金一南

　　第二章一言难尽的一衣带水

　　中日两国，说不清的关系，道不明的恩怨，皆用这四个字带过：一衣带水。

　　因为一衣带水，联系方便，影响也方便；

　　因为一衣带水，掠夺方便，侵略也方便。

必须注意日本走法西斯道路的两伙人

　　说到日本的法西斯道路，必须注意日本的两伙人。

　　一伙是昭和军阀集团的成员，提供行动。

　　另一伙是大川周明^①和北一辉^②，提供思想。

　　①大川周明（1886-1957），日本极端民族主义者，大亚细亚主义作家，“日本法西斯主义之父”。回教学者，“二战”后东京审判的28个甲级战犯之一。因为在法庭上大闹装疯逃脱审判而名噪一时。

　　②北一辉（1883-1937），日本思想家，社会活动家，政治哲学家，国家主义和超国家主义的提倡者，日本法西斯主义理论创立者。

　　看到马克思日复一日地出入大英图书馆，李大钊本人就是图书馆主任，毛泽东也曾在图书馆工作，有人便说：革命起于图书馆。

　　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现象：法西斯也起于图书馆。

　　1904年日俄战争正酣之际，一个21岁的日本青年天天来到东京上野的帝国图书馆，殚精竭虑地苦读。两年之后，他的重要著作《国体论及纯正社会主义》写成，自费出版。

　　此人就是日本法西斯理论之鼻祖北一辉。

　　法西斯主要代表大资产阶级利益的说法，是最省事的说法。它不用解释如下现实：为什么法西斯的兴起最初总源于社会底层，且能将这一阶层的支持保持到最后灭亡。

　　特别是，为什么总以社会主义标榜。

　　希特勒首先加入的党，是“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①。

　　①德国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又译为德国民族社会主义工人党，简称纳粹党，是20世纪前半叶的一个德国政党。

　　北一辉第一部重要著作，是《国体论及纯正社会主义》。

　　在书中，北一辉说，日本必须通过“土地和生产机构的公有及其公共经营”，来实现“共产制度”或“社会的共产制”，这项任务的实现者是“下层阶级”。

　　北一辉的本意是通过天皇“协治”来完成“社会主义大革命”。但他倾注心血之作吓坏了内阁。虽然自费出版，也被政府禁止发行。

　　此时的北一辉崇尚民权革命，还不是法西斯主义者。面对禁锢得连书都不能出的日本，他把目光转向了中国革命。

　　对中国革命，他有两点基本认识。第一，他认为日本是革命发源地，辛亥革命不过是受日本明治维新运动的影响，是一批留学日本的中国留学生把革命的理论与实践带到中国，才引发了中国的革命。第二，北一辉认为中国革命的希望是黄兴^①和宋教仁^②，不是孙中山。他认为孙中山太过西化，是“毫无根据的空想家”，无论思考还是行事都是西方模式，孙中山想在中国实行的，不过是西方那些思想和理论。对他极力支持的黄兴和宋教仁，私下里也没有太多好感，说黄兴是“混沌的思想者”，宋教仁为“偏颇的立法头脑”。

　　①黄兴（1874-1916），近代民主革命家，中华民国的创建者之一，孙中山第一知交。辛亥革命时期的先驱和领袖，与孙中山常被时人以“孙黄”并称。

　　②宋教仁（1882—1913），中国“宪政之父” ,与黄兴、孙中山并称，主持第一次改组国民党。伟大的民主革命先行者、中华民国的主要缔造者、民国初期第一位倡导内阁制的政治家。

　　北一辉对中国革命倾注了极大热情，甚至写了一本《中国革命外史》，并且在中国把他的名字由辉次郎改为了北一辉。

　　北一辉之所以到中国参加革命活动，是以为“日本是中国革命的助产士”，所以想让中国革命也来做一轮日本革命的助产士。但他很快就大失所望。1919 年爆发的五四运动，冲垮了立志为中国革命效力的北一辉。他把这一运动看作排日运动：“眼前所见之排日运动前列并宣传鼓动与指挥者，皆为十年间同生共死有刎颈之交的同志”；“身处弥漫在全世界的排日热潮，席卷全中国的排日运动中……掉转眼泪，阳台之下是一望无际的吾儿之同胞狂呼憎恨故国日本的群众怒涛”

　　他为此绝食了40天。

　　绝食抗议不成，北一辉决心离开中国，“告别十余年间参与的中国革命的生活，返回日本。我看到，这十余年间特别加速腐败堕落的我国，若继续这样下去而不加过问，则无论是对世界政策，还是对华政策或国内政策，都显然要濒于毁灭”，他说：“让日本之魂从底层翻腾起来，来担当日本自身的革命吧。”

　　回国之前，北一辉在上海完成了法西斯主义研究。

　　中国青年志士去日本寻找救国真理，日本法西斯组织却派人来中国寻找其领袖人物。1919年8月，标榜为“国家主义”的日本右翼团体犹存社^①成立，派大川周明专程到中国寻找北一辉。

　　①犹存社是日本第一个法西斯组织，其名称取自中国晋代诗人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中“三径就荒，松菊犹存”句。

　　大川周明比北一辉小3岁，东京帝国大学毕业，专业是吠陀文学和古印度哲学，通晓德语、法语、英语、梵语和巴利语，后来与北一辉齐名为日本法西斯运动的两个思想领袖。

　　大川对中国并不陌生，1918年就在中国东北“满铁调查部”任职。但当他1919年8月23日再次来到中国上海，在一间破房子里见到北一辉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没有料到后者过得如此清苦，仅靠吃米饭团、喝清水，在撰写八卷本的巨著《国家改造案原理大纲》。

　　北一辉把已经写好的前七卷交给大川，约定写完第八卷立即回国。他要在上海完成其法西斯思想的代表作。

　　此时的北一辉，已经从中国五四运动的苦闷中解脱出来了，决心完全效力于日本国家主义。他把革命与扩张合为一体，认为“在国际间处于无产者地位之日本”应成为一个“打败英国，使土耳其复活，使印度独立，使中国自立，其后太阳旗将给全人类以阳光”的“革命帝国”。

　　在上海亭子间炮制“革命理论”的北一辉虽也主张限制私人资本，雇主和雇员之间利润均分，抑制藩阀财团，但他的“革命”依靠的不是工人，而是军人。他生拉硬扯地将日本军人说成是“有兵卒素质之工人”，主张成立与俄国十月革命工兵代表苏维埃类似的“工兵会”，让最有组织、最有战斗力的在乡军人成为改造国家的骨干力量。于是他在国家主义与军国主义之间搭上了一块方便跳板。

　　后来有人说北一辉的理论好像在日本的旧米酒瓶中灌进了马克思主义的新酒，其实是说反了。他是在马克思主义的酒瓶中灌进了日本的旧米酒。他说，“如马克思，虽生于德国，然而系无国家而只有社会之犹太人，故其主义虽首先并非筑基于国家而是筑基于社会之上，但若我日本作为社会组织而有所求时，则唯见国家”，所以“社会主义于日本即成国家主义”

　　他的服务对象不是具体的哪一个阶级，而是抽象的国家。于是他的国家主义与西方未曾谋面的伙伴一样，很快变成不折不扣的军国主义、法西斯主义。

　　1919年是世界法西斯运动收获颇丰的一年。

　　5月，墨索里尼在意大利组织了“战斗的法西斯”；

　　9月，希特勒在德国加入“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

　　9月，北一辉在上海完成《国家改造案原理大纲》。

　　当俄国革命刚刚成功、德国革命正在进行、中国革命行将开始之时，法西斯主义也不约而同地在西方与东方同时呱呱坠地了。

　　法西斯主义若要生根，必须凭借危机。

　　日本正因出兵西伯利亚和“米骚动”^①面临空前之危机。

　　①1918年（大正七年），日本爆发了历史上第一次全国性的大暴动。米骚动”从抢米而发展到与地主、资本家、反动军警进行斗争，而且在群众中公开提出“打倒寺内内阁”的口号。

贫困，日本人才伟大，他们又能忍耐，

物价无止境地上涨也罢，喝开水吃稀粥照样活。

啊！逍遥自在呀！

吃南京米又挨南京虫咬，住在猪圈般的房子里，

尽管选举权也没有，说是日本国民也自豪。

啊！逍遥自在呀！

膨胀，膨胀，国力膨胀，资本家的横暴膨胀，

俺老婆的肚子膨胀，贫困也更加膨胀。

啊！逍遥自在呀！

　　这是一首1918年在日本流行的民谣。

　　南京米即中国运去的米。南京虫即臭虫。这首民谣传唱很广，是此时期日本两极分化、官僚腐败的真实写照。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期，日本政府以解救各国战俘和收回协约国^①战争物资为借口，出兵干涉新生的苏维埃俄国。此事大大激发了日本的野心，大正天皇^②和内阁已经在讨论将东西伯利亚并入日本的可能性了。

　　①协约国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以英国、法国、沙皇俄国为主的国家联盟。还包括塞尔维亚和罗马尼亚。它与以德国、奥匈帝国为中心的同盟国集团形成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对立双方。

　　②大正天皇（1879-1926），本名嘉仁，日本第123代天皇。明仁天皇之祖父、昭和天皇之父，母典作侍柳原爱子。第一位采取一夫一妻制的天皇。

　　结果事与愿违。刚刚出兵西伯利亚，国内就发生了“米骚动”，波及32县，70万人加入，日本政府大受震动。害怕日本也出现俄国推翻罗曼诺夫王朝^①式的革命，天皇和历来反对政党内阁的重臣，都不得不同意政党组阁。

　　①罗曼诺夫王朝（1613-1917）是统治俄罗斯的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王朝，它也是俄国历史上最强盛的王朝。

　　于是日本最早的政党内阁——政友会^①的原敬内阁产生。这是日本打破藩阀政治后的第一位平民出身的首相。但政党内阁在日本，一开始就是个减压阀和维持会。正因如此，从该内阁起，陆军大臣、海军大臣和外务大臣三个最重要的位置，执政党都不能安排。国家安全问题更在政党管辖范围之外。

　　①立宪政友会，简称“政友会”。日本政党。1900年由伊藤博文创立。代表日本封建地主和财阀及具有这种背景的政客的利益，并受三井财阀直接支持。1940年解散。

　　政党政治从开始在日本就是个门面。

　　门面也维持不住，第一届内阁首相不久就死于非命。

　　原敬想结束藩阀政治，搞西方式民主，1921 年11月4日在东京车站被19岁的中冈艮一刺杀。凶手是铁路雇员，自称为抗议寻欢作乐的松弛风气和日益蔓延的西方化潮流。凶器是在车站附近五金商店买的白鞘短刀。

　　一把五金店的短刀，便结束了日本刚想冒头的民主政治。

　　北一辉说：“维新革命不取决于戊辰战争，而是由天下大势之频频暗杀决定的。”自此，日本政治便有了“暗杀政治”之称。北一辉的国家主义派上了大用场：每一次暗杀都出自“爱国至诚”。热衷学西方的日本人忘掉了英国文学家塞缪尔那句话：爱国心在不少场合，是被流氓当作隐身衣来使用的。

　　北一辉还说过一句话；“古今一切革命依靠军队运动是历史的通则。”

　　信奉北一辉理论的青年军官，逐渐在日本社会形成一股巨大能量。

　　（未完待续）

　　金一南，国防大学战略研究所所长，少将军衔，博士生导师。中共十七大代表，第十一届全国政协委员。全国模范教师，全军英模代表大会代表。全军首届“杰出专业技术人才”获奖者，连续三届国防大学“杰出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国家安全战略，国际冲突与危机处理。曾赴美国国防大学和英国皇家军事科学院学习，并代表国防大学赴美军院校讲学。兼任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北京大学等多所院校兼职教授，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一南军事论坛》主持人，《中国军事科学》特邀编委。2008年被评为“改革开放30年军营新闻人物”，2009年被评为“新中国成立后为国防和军队建设作出重大贡献、具有重大影响的先进模范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