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阳网】人爱玫瑰我爱刺(王中原)

摘要:明知道金无足赤,我偏求白璧无瑕。人家是沙里淘金,我却爱金里淘沙。移来玫瑰庭中栽,醉心赏刺忘赏花。人笑“嗜痂”由他笑,我把香花捧给他。

人爱玫瑰我爱刺

文图/文化信使 王中原(辽宁朝阳)

  明知道金无足赤,我偏求白璧无瑕。人家是沙里淘金,我却爱金里淘沙。移来玫瑰庭中栽,醉心赏刺忘赏花。人笑“嗜痂”由他笑,我把香花捧给他。

  读书,或为求知,或为消遣,而我则重在求疵。求疵之乐,其乐无穷。我之“金里淘沙”始于1983年,1986年我将目光对准了《语文学习》。我看到心爱的刊物有疵点,便如芒刺在背一样不舒服。忍不住写信告诉编者:贵刊83期30页标题《民△英雄的豪迈诗章》,14页标题《“犹厌言”△兵的主语是什么?》;86期10页的“△有兴味”,51页更正中的“△野蔌”更而不正;89期17页的“△格难通”,“信能死,△我”,26页的“关△”;90期31页的“吴△人”,36页的“守株待△”等等,实在遗憾!

  编辑老师复函对我的求疵给以充分肯定,并自91期起每期按时赠我,数年如一日,从未中辍。为回报编辑的盛情,我更加投入地阅读、反馈,促进了刊物文字质量的提高。随着刊物文字失误的减少,查错越来越难了,我的求疵也就由浅表向深层开掘,每期总能发现几个有重量的疵误。每当查有所获,其欣喜之情不亚于深山得老参。欣喜之余,惋叹之情更难言表。我视《语文学习》如眸子,我盼眸子清纯澄澈、不染一毫云翳。也曾奢望将我的求疵由刊后转为付梓之前。

  1991年冬,编辑部约我自151期起审读校样,我在欣欣然复惴惴焉的心态中接过了这一重任。这种审读,比通常的校对为难,因为校对有原稿可依;我则只能凭样冥思,把“巧”还原为“23”,把“昼”易为“尽量”,将“蜀益免”换位重组为“蠲免”,看看西汉的扬雄是不是、能不能给东汉的桓谭写过信,“炯炀河”是不是“烔炀河”之误。再者,心理上亦有压力:人家苦心经营之后你一再求疵指瑕,轮到自己提前介入,“胎诊”之功又如何呢?能让诸多错讹尽皆胎死腹中吗?这“第一读者”好当吗?现在想想,这种如履薄冰的心态不能没有,免得掉以轻心,倒绷孩儿。好在编辑老师对我并不求全责备,便渐渐胜任愉快起来。

  一般人担心,凭我的能力怎能应付得了专家学者的文稿呢?其实,任何事物都有两重性。相较之下,我更爱看专家的文稿。真有学问的人治学严谨,笔下无虚,举重若轻,深入浅出,从不自炫其才,故作高深。况且大专家最会量体裁衣,最懂读者心理学,发在《语文学习》上的文章绝不会令《语文学习》的读者雾里看花。当然,作为审读者也不能盲从迷信,该疑则疑,当改则改。最难处理的是埋头写稿信笔标点或思路欠清不明标点者的稿子。

  我之所以大体胜任“第一读者”,与自幼“吃饭不落饭粒”的性格有关,为生产队耪地时因不忍漏下一棵草而受尽了累,爱女降生后曾为之拿起绣花针绣了个花样简单的红肚兜!这样的性格固然不适合干大事,但搞文字审读却很相宜。说不上“天生我材必有用”,但“石头下山就有位,看你安得对不对”,我总算找到了适合我的位置。再者,我认为我与你的知识面都是同一平面上的一个圆,不管半径如何悬殊,彼此内含、外离、重合、相切的情况绝少可能,总呈相交状态。也就是说,总有别人掩不住的特色和光辉。发挥自己的特长并逐步延长半径,会有所作为的。这种看法支撑着我勇于面对一个个其大无比的圆。另外,我还有个近乎成癖的习惯,凡有入耳入目的语言文字信息,必从求疵的角度加以审视,随时记下。一时无笔,曾擦燃火柴,吹熄后焦端代笔以记之。思想支配行动,而习惯可以支配人,有益的习惯带给人的好处使人受益终生。

  校雠“若怨家相对”。你著述我求疵,最具挑战意味。编著者与审校者形式上是对立的,但目标是一致的。有人说,写书容易校书难,这话有一定道理。写书尽可拣自己熟悉的写,而校书往往无选择余地又不能知难而退,所以必须有相当的准备。有人说我能背字典,其实我既不想背也未必能背得下来。我认为单纯背字典与背电话号码背圆周率1000位,性质相似,对学识的增进助益不大。文字仅是信息的符号,信息符号千变万化的组合才能传递无穷无尽的信息。不管谁,若从《现代汉语词典》任意选十个字,我至少能认识三个。这是多少呢?借助词典大体够用而已。我对辞书的熟悉超过一般人,我对辞书的依赖更超过一般人。“象”“像”的分工,“分”“份”的区别,“词”“辞”的选用,比深奥的古文更难对付,我只好求助辞书。

  我曾订阅《读写月报》,求疵获赠《古书典故辞典》,又求其疵获赠更多的书,得书复求其疵,如此循环不已,也算一条别致的求知之路。虽没学到什么系统的知识,却打下了一点杂学的底子。算不上集腋成裘,且算“捡鸡毛凑掸子”吧,重要的是让这些鸡毛有序地附着于审读校对这根掸子杆上。当然,《编辑工作二十讲》之类的书也不能不读,读了能得其门径,少走弯路,少说外行话。

  辞典之外,地图、星图、年鉴、年表、历书、医书、药书、人体解剖图、经络穴位图、阴阳八卦图,等等等等,只嫌其少,不嫌其多,新旧版本,各有其用。《语文学习》139期封底说芒果树是添树科常绿乔木,“添”乃“漆”之误;231期校样4页之“速走神经”,“速”乃“迷”之误,只重语文不涉百科难知其谬。

  辞书中亦有不可靠处,如《现代汉语词典》说碌碡“圆柱形”即不准确。果是圆柱形,拉起来转圈子打场是不行的。一头略细,一头略粗,细头在内才好转圈,不知者往往用反遭人耻笑。又如:“套⑧(~儿)拴牲口的两根皮绳或麻绳,一端拴在牲口脖子夹板或轭上,另一端拴在车上:牲口~/大车~/~绳。”其实,夹板或轭本是套的一部分,这里解说的是套绳而非套。“拴”字用得不对,牛套是一根绳穿轭而过,材料不限于皮、麻,夹板或轭置于肩胛之前,所拉者除车之外更有犁、磨、爬犁、碌碡等等。具备了挑战辞书的能力,再看其他文字当更容易些。

  1994年5—12月,我曾办了16期《印海金昔报》,“金昔”即“错”,专门列举各种印刷品中错误并进行简单分析。校样之错专开“胎诊录”一栏。虽然微不足道,也算把想法化为行动的一次尝试。其中有一期专门对准了欧阳代娜老师主编的语文教材,立即引起了她的重视,因此约我校读了《阅读》《写作》一套12册。

  我做《语文学习》“第一读者”已经七年,这84本校样每本至少细读两遍,重点部分足有四遍之多。无论天气冷热身心病健事情忙闲,没有一期不按时返回的。偶遇吊贺应酬,亦必样不离身,抓空偷读。近一年来,我又将返寄给我的校样与正式出版物一一核对,又不厌其烦地做了记录。如225期19页的“经集思广益修改甫定后即行彩排”,我曾试改为“经集思广益,修改甫定即行彩排”。又如230期9页:《后汉书·刘宽传》:“夫人欲试宽。令恚,伺当朝会,装严已讫,使侍婢奉肉羹,翻污朝衣。”我曾把第一个句号与第一个逗号对调。还有180期6页:“这里写大革命失败之后,群众对共产党员被杀害的观赏,其麻木程度、人数之多,较之《药》中所写,过犹不及。”我曾将“过犹不及”易为“有过之而无不及”。仅举几例,以见我“金里淘沙”之执著。

  对有些失误编辑者也得暂且容忍,如1998年高考题中的“画人画鬼”分明是“写鬼写妖”之误,照登以存其真。《皇帝的新装》最后一个词,“后裙”乎?“后裾”乎?只得依照课本。一时无以核对的,如226期校样37页之《汉书·赵充国传》的“汉马不能各”,这“各”显然不对,标上记号冷处理,知道自己没有“超强纠错”的功能。后查《汉书》才知是“汉马不能冬”。

  由于刊物制作流程的制约,《语文学习》四封和部分临时抽换及补白的文章,失误概率相对高些。141期封二“指瑕篇”的瑕疵之多是最典型的。

  以我这样浅薄的功底,长时间被编辑部尊为“第一读者”,连我自己都感到意外。当然,这“第一”多是时间意义上的,但从“爱刊如眸”的角度上看,这“第一”也有几分贴切。故而,1997年暑期沪上一游,受到了专家级别的接待。虽倾全年审读之酬亦不足惜。多年冥行擿埴,此行方得几句真经。

  至于有机会在该刊发几则小稿,结交诸多益友良师,也是一大收获。

  我没有学富五车的功底,又无过目成诵的天资,只是靠着极大的爱好,十足的责任心,重然诺的合作原则,度过“金里淘沙”的岁月。当然,基础之外,偶尔也有诀窍和技巧发挥作用。小约翰面对撕碎的世界地图,不就是利用其背面的人像得以拼好的吗?

  碧空雁叫,秋叶黄红,人生有限,事业永恒。我之所以絮絮不休地说了这么多,是希望有更多的读者关注《语文学习》,接过“第一读者”的接力棒。郢人在彼,正待匠石运斤成风。

  ——本文曾刊载于《语文学习》1999年第2期

母语芬芳——王中原作品集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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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中原,汉族,1947年生。函授中文专科学历,中学高级教师(已退休)。系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中国楹联学会会员,《咬文嚼字》杂志特约审校。曾为《语文学习》《演讲与口才》等期刊业余审校数十年。近年撰写绕口令400余则。个人原创绕口令专集《绕口令教你巧舌如簧》(赵立涛点评),被列入“新编播音员主持人训练手册 ”丛书,由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

[编辑 赵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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