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八天记（上）

文/管丽香（辽宁建平）

　　生活是属于每个人自己的感受，不属于任何别人的看法。

　　——摘自余华《活着》麦田新版自序

　　在饱受多年三叉神经痛折磨之后，我终于下定决心去北京做根治手术。之前，我尝试过中医针灸、膏药贴敷、汤药及各种民间偏方，也曾口服过各类西药，期间历经的“痛”很难用恰当的语句表达出来。以我惯有的刚强，我曾不止一次地认为，只要自己不屈服，就一定能战胜它，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疼痛越来越难以承受，凡夫俗子，肉体终究敌不过“天下第一疼”。无奈之下，我开始在网络上海选一个靠谱的“大夫”，术业有专攻，神经治疗不是小事，更何况属于自己可支配的日子才刚刚开始，余生不想再将就。活着首先要对自己负责任，就是对家庭负责、对社会负责。中国已进入老龄化社会，千千万万个独生子女家庭早已开启了负重前行的生活模式。这是旷古以来，中国历史发展过程中一个空前的特殊时期，裹挟其中，没有人能独善其身。

2021年（辛丑年）4月18日，天气晴，冷风打着旋往身上撞。

　　我在辽西的一个小县城里生活。这里的人们对土地有着深厚的感情，大地生长着希望，是他们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根基。这里土地瘠薄，常年干旱，先天不足。然而，适者生存，他们勤劳、珍惜眼下来之不易的一切，精打细算成为贯穿他们一生的生活习惯。

　　为了侥幸不去花费这笔手术费，我拖了一年又一年，甚至幻想着苍天有眼，突然有一天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我摆脱了病痛的折磨，这样既节省了医药费又避免了手术的疼痛，从此，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又是一个幸福的人了。然而，梦醒之后，我清醒地意识到，扫帚不到，灰尘终究不会自己跑掉。挂号预约、托人办理就医转诊，家人和我一起在这个春天里忙碌着。

　　今年春天的冷天气格外漫长，出现了少有的与时令不相匹配的低温。尽管冰雪消融，垂柳吐绿，人工河照例开河，但人们的穿戴依旧厚重，迟迟未能从冬季的寒冷中走出来。

　　计算着时间，我和姑娘早早地来到了高铁站，开始了北京之行。这趟高铁刚刚开通不久，打通了这条动脉，我们再去北京就像从县城去了一趟乡下一样，仅仅两个小时的行程，这里真正成了北京的后花园。三燕大地——历史上的苦寒之地，有了高铁，我的家乡展现了前所未有的新希望。

　　两个小时，高铁疾驰在东北的黑土地上，绵延的青山和小小的村落不停地掠过车窗，在驶过若干个站点后，转眼间进入了一望无际的华北平原，我们顺利地来到了北京。北京的天气远比辽西温暖，树叶舒展，草丛中盛开着连片的紫花。车水马龙，京城的繁华瞬间呈现在眼前。回想几次来到北京，全都是来去匆匆，不是领着家人亲戚看病，就是自己求医问药，目的性极强，当然也就没有心情来欣赏这座闻名世界的古城。

　　京城消费水平高，尽管早有心理准备，而实际上还是远远超出了我的心理预期。在住宿上我和孩子产生了分歧。和几年前相比，北京物价的上涨速度让我始料不及。几十、上百元一宿的旅店早已成为过去。开始，我以为我的独生女儿过惯了优越生活不愿意将就，网上搜索的价格居高不下，我武断地认为，她在和我说谎。我也是真动了气，想想在家挣钱的不容易，我不敢有半点浪费，那样我会心生愧疚。鼻子下有嘴，身上长着腿，年老自有老办法，我开始盲目地找当地人打听，结果是越问越贵。天色渐渐地暗下来，我不敢再这样耗下去，一旦住不上总不能在大街上躺一宿吧。我讪讪地和姑娘说，就在网上订那间吧，回头再去搜索，附近那家已经满员。没办法，又坐了两站地铁，总算安心地住了下来，关于价格我偷偷地瞄了一眼，300元一宿，我暗暗吸了口凉气。

2021年4月19日，晴空万里，天色纯净，吹面不寒。

　　按照预约，今天入院。不到7点，医院已经排起了长龙，左拐右甩一眼望去已有几十米远。莫道君行早，更有早来人。这种火爆场面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我不由得在心里感叹，能够在这座具有高度文明的古城站稳脚跟的医院，无论知名度大小，最不缺的应该就是患者。

　　昨天和主治大夫联系时就嘱咐过，要赶早做新冠肺炎核酸检测，没有检测结果住不上院，在和疫情博弈的过程中，这个前置条件就是铁律，中国能够取得抗疫的全面胜利由此可见一斑。我和大多数患者一样，在焦虑不安地等待中，总算赶在医院中午下班前做了检测。像是忘记了病痛，在走出检测室那一刻，人们的脸上洋溢着胜利者的微笑，好似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一样神气。

　　在接下来等待检测结果的时间里，我和姑娘一拍即合决定去久负盛名的琉璃厂逛逛。琉璃厂是一条街道，因历史上曾以官窑烧制琉璃瓦而得名。后期因文人雅士多集中于此而演变成一条著名的文化街。这条街虽历经岁月洗刷，依旧保留着老北京少有的旧痕。抬头观望，街道两旁的建筑青瓦朱门古色古香。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书画院、旧书局、文房四宝店铺比比皆是，而且每个铺面的大门都向行人慷慨地敞开着，出入自由、逗留随意。进入场地后，你发现你会很轻易地被这里浓厚的文艺氛围所感染，并能很快进入到自己的世界。触景生情，我不由得想起了一首诗：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历久弥新，琉璃厂真是个读书赏玩的好地方。

　　来到琉璃厂，其实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据说附近的“护国寺小吃”最集中保留了老北京小吃的味道。吃穿住行，人生在世四大生存基础。对于舌尖上的美味，我也是充满了好奇心。北京小吃历史悠久，因融合了汉、回、蒙、满等多民族小吃以及明清宫廷小吃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味。在很多京腔京调的戏曲节目里，一说到北京小吃就绕不开豌豆黄、豆汁、驴打滚、艾窝窝等美食，这次来京我要亲口尝一尝，人生百味，把钱花在对的地方值得。

　　护国寺小吃店面不算大，二层楼200来平方米，招牌也不显眼，可以说是坐落于巷子里。我去的时候已过了饭时，但吃饭的人仍然络绎不绝，生意红红火火。我下意识地认为，来这里吃饭的应该是老年人居多，传承也罢、怀旧也罢，老北京口味应该是专属于老北京人的东西。然而，事实上它属于所有喜欢它的人，没有年龄、性别甚至种族之分。就拿一块驴打滚来说，无论是品相还是口味始终保持着十几年前的品质，只要轻轻咬上一小口，就能立即找到原来的感觉。“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经营一个品牌、经营一个小店甚至经营一个人生，经营有道，唯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才能走得远、走得好，这应该是震烁古今的醒世恒言。

　　接近傍晚，我顺利地住进了医院。医院的后窗户半开着，在感受到微风的同时，楼下地面上蓬勃生长的绿色植物更让人心情愉快。在四通八达的柏油路旁，角落里，但凡有空隙的地方，都是一小块一小块毛茸茸的草地；草地上是一棵棵粗壮的龙爪槐，蓬松的树叶很像一堆堆出壳不久正在行走的小鸭子。金叶榆围成的篱笆墙一段又一段，把整个院落有序地隔成了方形或者是三角形、椭圆形，像一幅春天的油画，鹅黄色占据了每一个角落。生活是那么美好，刹那间，我有一种从没有过的轻松。我现在的角色，只单纯是个患者，一个等待消除肉体病痛的患者。父母的女儿，丈夫的妻子，孩子的母亲，外孙女的外祖母，多重角色，足可以让一个女人失去自我。“不能只在女性奉献完一切之后，才允许她做自己。”一个女人活在世上，她唯独忘记了自己，这就是中国女人。

（未完待续）

【今日朝阳网】北京八天记（中）（管丽香）

【今日朝阳网】北京八天记（下）（管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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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丽香，汉族，1966年出生，辽宁省建平县人。辽宁省作协会员、朝阳市散文学会副会长、建平县原文联主席。先后在《海燕》《辽河》《芒种》《中国绿报》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随笔80余篇，主持编辑出版了《清代喀喇沁右翼蒙古王陵石雕艺术》《建平民间艺术》《建平文艺群英谱》等书籍。

[编辑 冠群  编审 春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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