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我上学的女孩
文/文化信使 沈德红(辽宁北票)
我十三岁时,以全乡第二的成绩,考上了初中。读书无用论,导致我成了小村唯一的初中生。因为初中生太少,所以几个学校合并到另一个大队中学。学校离我家二十里路,我成了住宿生,每个星期六回家,星期一返回校园上课。
我家门前有一条公路,每天通一趟班车,由于村民都挤这趟车,经常超员。天才蒙蒙亮,我就站在村头的老榆树下等班车,可班车司机像没看见我一样,开车从身边疾驰而过。我追着班车跑,拼命地喊,飞扬的尘土落了一身,班车也没停下。我意识到又要一个人走路去上学,急得蹲在路上大哭起来。
谁能体会,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走在上学路上的艰难啊!走着走着,路边的草丛里,忽然飞出一只野鸡,吓得心怦怦跳。路上遇到陌生人,来人还离很远,我就会藏在路边的田地里,大气不敢出,直到人走过去看不见,才敢出来。我不是走路上学,是小跑着上学。听着自己咚咚的脚步声,耳边的风声,心里特别紧张,七上八下,一会怨恨爸爸每年出去做木工,一走半年,一会嗔怪妈妈是老师,忙得没空管我……
记得秋收过后,我一个人走在上学的路上,经过一座小桥时,看见一个穿着一身皮夹克,戴着墨镜的男人,站在桥上,一辆自行车依靠在桥栏边。深秋,百草枯萎,田地裸露身躯,我无处藏身,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硬着头皮往前走。我能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心跳,像擂鼓,咚咚咚咚,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那个男人可能听到了我的脚步声,转过身来,摘下墨镜,冲我笑了笑。我紧张的心一下松弛下来,我紧攥的双手伸开了,手心都是汗。这个叔叔,是村里的复员军人,我不知道他站在桥上看什么。
叔叔说,他去乡里办事,大老远就看见我了,想带我一程,叔叔一直把我送到了学校。
可这样的好事能有几次,大多都是我一个人的时候多。也许我无法承受孤单恐惧的心理,我终于下定决心不念书了。
星期一,藏在仓房的我,看妈妈去上班了,我跑回屋,懒洋洋地睡在被窝里面。想到自己再也不用一个人走路去上学了,再也不会担惊受怕了,长出了一口气,心里还美滋滋的。这个时候,村里和我最要好的芹姐姐走了进来。她说她今天去班车站给我送好吃的沙果,没看见我,过来看看咋回事。
我们村里,年龄差不多的姑娘有十几个。小芹是个苦命的孩子,她的妈妈嫁了三次,因为小芹的大爷和二叔都因病去世了。妈妈又嫁给了老三,也就是小芹的爸爸,所以她们姐妹很多,而且都是同母异父,她是最小的那个,比我大两岁。家里孩子多,太困难,小芹只念了三年级就不念了。她得知我不想念书的原因后,沉默了好一会说,你学习成绩好,不念书可惜了,以后我送你去上学吧。芹姐姐说,她姨家的孩子,也在我们学校读书,只不过比我高一年级。她可以把我送到姨家,剩下的一半路程,我再和她表妹结伴而行。
芹姐姐送我上学,是我最快乐的时刻。我们手牵手,欢快地走在上学路上,路两边的山坡上,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野花儿。我们采下很多的野花,芹姐姐坐在路边的杨树底下,几分钟编织个花环,戴在我头上,又好看又挡太阳。芹姐姐长得好看,鹅蛋脸,两弯柳叶眉下,那双大眼睛像黑葡萄一样水灵。她个子高,身材匀称,两条齐腰大辫子,在后背甩来甩去的,特别有韵味。再戴上花环,别提多美了,我经常看着她出神,想起妈妈常说的那句话,好人没好命,心里涌起一丝惆怅。
有一回,她把我送到她表妹家里,临走的时候,攥了一下我的手,等我摊开一看,是皱巴巴的五毛钱。我知道她家特别困难,就追她,可她藏起来了,找也找不到。在她送我上学的日子里,我到学校打开书包的时候,总能发现好吃的,有水果、鸡蛋等等……
多年后,芹姐姐远嫁河北,我也爱上军人远嫁异乡。和芹姐姐失去了联系。
人的一生,会遇见很多人,可真正走进心里的人却没有几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我总能想起那段求学之路,想起那个送我上学的女孩,心怀感恩。
我心心念念的芹姐姐,如今可好?
(本文发表在《新郭家沟报》,经作者授权编发,编发时略有改动)
小链接沈德红,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辽宁省散文学会会员,朝阳作家协会会员,北票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新西兰华文报》等多家报刊及今日朝阳网等网络媒体。有作品入选《启功文化在赤峰》《青年作家年鉴》《在希望的田野上》选本,作品多次获奖,接受过媒体采访。
[编辑 雅贤 编审 春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