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胜Ⅱ》049(金一南)

摘要:两个叛徒:弄潮者,亦被潮流所弄

“一南力作”专栏

  长期身处和平年代,极易使人在乐享生活、争名逐利、心浮气躁、得过且过的状态中慵懒倦怠,放松警惕,消弭斗志,忘却初心,淡漠使命,弱化担当。作为负责任的网络媒体,极有必要重复呐喊“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

  金一南,国防大学战略研究所所长,少将军衔,博士生导师。是一位勤勉自强、才华横溢、著作等身、影响深远的军中俊杰、爱国学者。其作品以说理透彻、恢宏大气、振聋发聩而著称,独具提神醒脑、救赎灵魂、正心正念之功效。

  为不忘初心、牢记使命,为警示当代、鼓舞民志,更为启迪后世、昭告未来,经请示将军同意,本网编委会决定于2020年3月12日开启“一南力作”专栏。愿借将军力作,爆燃民族精神之火,积极践行“导引群心、朝向太阳”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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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胜

文/金一南

第十章  唯有真人能自觉

  中国革命最大的幸运,就是拥有一大批极富历史自觉的领导者。当队伍丢了魂的时候,他们就是队伍之魂。

两个叛徒:弄潮者,亦被潮流所弄

  革命就是大浪淘沙,高级领导干部叛变比比皆是。

  中共中央特科负责人顾顺章被捕叛变,上海中央局负责人李竹声、盛忠亮被捕叛变。红军长征开始,中央军区参谋长龚楚叛变,红十六军军长孔荷宠叛变,湘赣省委书记陈洪时叛变,闽浙赣省委书记曾洪易叛变,闽北分区司令李德胜叛变,闽赣分区司令宋清泉叛变,赣粤分区参谋长向湘林叛变,闽赣分区政治部主任彭祐叛变,红十军副军长倪宝树叛变,瑞金游击司令部政委杨世珠叛变。

  任何革命都有投机,中国革命太残酷了,他们实在坚持不到最后,级别再高也只有一走了之。

  有两个大叛徒的故事值得一提。一个是龚楚,一个是张国焘。

  龚楚是我党最早从事农运的三位领导者之一,另两位是彭湃和毛泽东。1928年,龚楚带领朱德上井冈山与毛泽东会师,资格老,功劳大。所以朱毛会师后,湖南省省委任命毛泽东担任红四军省委书记,常务委员会由毛泽东、朱德、龚楚三人组织,可见龚楚的地位。当时中央红军不称为“朱毛红军”,而称为“朱毛龚红军”。但是1934年红军长征,龚楚作为中央军区参谋长留守南方,却叛变了,带领广州军阀陈济棠,围歼北山游击队,将北山游击队一网打尽。

  到了1949年大陆解放,龚楚被迫在广州,以一个国民党中将随属专员的身份投诚起义,投诚的对象是林彪——当年龚楚担任红军高级领导人时,手下的一名营长。林彪此时已是第四野战军司令,带领四野解放两广,曾是龚楚的下级的下级的下级的下级。龚楚投诚了,还想见见当年这位“下级的下级的下级的下级”,而第四野战军司令不可能见一个国民党的随属专员。所以林彪的下级的下级的下级——一个师长就把他给处理了。

  龚楚觉得非常没有面子,跑到香港去,在那里写了本书叫《我与红军》。书里对昔日在红军队伍中的老资格津津乐道,却对如何叛变国民党、围歼北山游击队等事讳莫如深。人虽然在香港,心却惦记着大陆。直到20世纪80年代,最高人民法院免除了对国民党前军政人员的刑事追究,龚楚连续给国家主席杨尚昆、国家副主席王震、邓小平等中央领导人写信,要求回来。中央批准了龚楚回国定居。1991年,他回来了。他的家乡广东乐昌县考虑到可以通过他招商引资,也提供了很好的安居条件。

  龚楚一辈子给别人带路,先给共产党带路,又给广东军阀陈济棠带路。他回来的时候,所有利害相关人都不在了。“朱毛龚”中的朱毛不在了,项英、陈毅不在了,陈济棠、余汉谋也不在了,只剩下他自己。入党与脱党,忠贞与叛卖,打白军与打红军,投降与再投降,出走与回归,人生90年成了他一剂难以下咽的至苦之药。

  龚楚一辈子是个弄潮儿,什么时髦干什么。革命时髦革命,反革命时髦反革命,革命又时髦了又革命。但是一辈子弄潮,一辈子也被潮流所弄。《羊城晚报》报道,小平同志从北京给他打了电话,龚楚握着电话听筒老泪纵横。电话听筒两边,当年一个是军长,一个是政委;现在一个是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另一个是寻找根须在哪里的一片落叶。

  龚楚1995年7月在乐昌去世。他怎么看待自己的一辈子?正如西方人所讲,中国革命使多少人获得了名誉,又使多少人丢掉了名誉。

  再来分析张国焘。

  张国焘和毛泽东,当年都是中共党内极具领袖气质的两个人物。他们首先都是青年知识分子出身,其次也都非常好地完成了知识分子与工农的结合:毛泽东在中央苏区取得了农民出身将领的衷心拥护,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张国焘在鄂豫皖苏区,也取得了农民出身将领的衷心拥护,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他们领导的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搞得最成功的两个苏区。再次,他俩都要摆脱共产国际另搞一套——此前的党的领导人,包括陈独秀、瞿秋白、李立三、王明等,都在共产国际控制之下——而毛泽东与张国焘则提出要走中国革命自己的道路。毛泽东有一套,张国焘也有一套,都要走自己的那一套,都有非常鲜明的特点。

  他俩早年还曾经在北大相遇。毛泽东早年最大的梦想就是上北大,一直没有实现,直到1918年他老丈人杨昌济把他介绍到北大图书馆,干了5个月临时工。张国焘是当时的北大学生会主席。学生会主席和临时工的地位差别还是很大的。后来,两个人共同参加了中共一大。前文提到过,中共一大“南陈北李”没有去,张国焘当选大会执行主席,宣布中国共产党成立,而毛泽东只是大会的书记员,负责记录大家的发言。书记员与大会执行主席地位差别也是很大的。

  我曾经到上海中共一大会址参观,现场有个长条会议桌,15尊蜡像围着会议桌“开会”,做得栩栩如生。但好几位领导同志对现场的摆放提出了意见:毛泽东的蜡像站着宣读文件,其余坐着的蜡像或仰视,或侧视,可是怎么连大会执行主席都在仰视书记员?这是有问题的。

  纪念馆的馆长解释称,此前不少领导同志也提过相似的意见,说“这样的摆放不是历史唯物主义”。他们当初设计场景时,确实想突出毛泽东同志,就做成了这个样子,再改也难,成本极高。如果维持现状不改,可以这样解释:书记员宣读会议记录时,大家都在认真聆听核对,看跟自己的讲话有没有出入。这倒也能讲得过去。

  的确,毛泽东早期在党内的地位与张国焘相去甚远。中共一大开完,中央执行委员会一共三个人:总书记陈独秀,组织委员张国焘,宣传委员李达。他们就相当于中央政治局常委了。张国焘从中共一大到六大,一直是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在中央核心层,而毛泽东一直处在边缘没有进去。

  毛泽东领导井冈山斗争,井冈山上面有湘赣特委,湘赣特委上面有湖南省省委,湖南省省委上面才是周恩来、博古、张闻天他们在上海的中共中央。一直到1927年“八七会议”,毛泽东才被增补为政治局候补委员,但增补了一个半月就给开除了,理由是让他带队打长沙,他却把队伍拉到井冈山去了,这是“右倾逃跑”。

  然而,就是这个与毛泽东相比拥有巨大党内优势、有领袖气质、有资格、有实力、有思想、有办法、比毛泽东还年轻5岁的张国焘,1938年叛逃了。

  1938年国共合作,张国焘的公开身份是陕甘宁苏维埃主席,借道西安拜祭皇陵跑了。周恩来、李克农从延安追到西安,从西安追到武汉,想办法把张国焘找出来,弄到八路军武汉办事处,关起门来与他长谈。

  周恩来做党内思想工作的能力无人能比,唯独这次失败了。张国焘说,周恩来,你不是把李克农带来了吗?你就在办事处把我打死。你打死我,我走不了,你不打死我,我出门就要走。周恩来能打死他吗?他可是长期以来中共中央的主要负责人之一,红四方面军的主要领导人。周恩来最后只好说,你走可以,党开除你。张国焘说开除就开除,坚决走了。

  其实,不是不能走,只是不要这么绝情。“文革” 期间有一句话叫“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什么叫“自绝于人民”我不知道,“自绝于党”我从张国焘身上看出来了。他走到戴笠营下当了个室主任,告诉戴笠中共高层不同派别的矛盾和斗争,决策过程和习惯,以及怎么对付他们。从1921年宣布中国共产党成立,到1938年出走,张国焘在中共坚持斗争17年,在离胜利还有11 年的时候,他坚持不住走掉了,根本没想到这个党能够取得全国政权。

  到了1947—1948年,张国焘也看出来中国共产党即将获胜,开始刻意拉远与国民党的距离,可是晚了。1949年中共夺取大陆政权,张国焘躲到香港。当年他做事太绝,毫无回旋余地。1967—1968 年,红卫兵闹到香港,把张国焘吓坏了,又辗转躲到了加拿大。1979年12月,张国焘病逝于加拿大多伦多的养老院。

  我觉得,人在辞世之前,总会回想起一生中最辉煌的历史。张国焘在最后的时刻,是否会记起44年前的1935年6月,一、四方面军会合,他骑-匹白色骏马, 在十余名警卫簇拥下飞驰两河口,毛泽东率领政治局全体委员走出3里路、立于蒙蒙细雨中恭候的情景。毛主席什么时候出门欢迎过党内同志啊?只有1948年在城南庄欢迎粟裕,毛主席出门和粟裕同志握了手,此后此前,毛主席见党内同志大多都在屋内,大多还是靠在床上。唯有欢迎张国焘这次破了例。

  毛主席对张主席的党内认知,资历、能力和手中的实力表现出了极大的尊重。张国焘不激动吗?张国焘回忆,在马背上看见政治局诸位委员在雨中欢迎,立即翻身下马,冲上前去,和诸位委员一一紧紧拥抱,热泪盈眶。但是,问题发生在热泪盈眶之后,张发现一方面军实力不足,怎么人这么少?

  当天晚上张国焘与老朋友周恩来聊天,天南海北,聊到最后,才装作不经意地问周恩来,你们现在到底还有多少人?周恩来一下子警惕了,感到张国焘的野心外露。周恩来讲,大约还有几万吧。真实情况是1万人都不到,只好吹吹牛了,没有办法。

  一、四方面军会合,四方面军给一方面军(当时称中央红军)最高的礼遇,很多四方面军的老同志回想,中央红军在他们心中颇有些神秘色彩。中央红军要来了,四方面军排好队,让他们从中间通过,接受检阅。而当一方面军出现的时候,四方面军大吃一惊:一伙叫花子,衣衫褴褛不堪,枪支长短不齐,没有一件重武器。怎么搞成这样了?

  四方面军8万人,一方面军不到1万人。毛泽东说,我1万人指挥他8万人不合适的,四方面军的同志要进入政治局、中央委员会和中革军委。后来一、四方面军分裂,我们今天称,“张国焘南下走向失败、走向黑暗;毛泽东北上走向胜利、走向光明”,其实把当年艰辛的探索全部掩盖了。

  毛泽东带领7000中央红军北上时,可没有感觉到一点儿光明,在甘肃召开的俄界会议对形势做出了最严酷的评估。毛泽东讲,到了与苏联接近的地方,为求生存,不得不准备将队伍打散,做白区地下工作。

  俄界会议决议到了榜罗镇会议,很快又被翻牌。榜罗镇打下来,红军缴获国民党当地的邮局,毛泽东通过天津《大公报》看见阎锡山发表的讲话,“陕北十县赤之有五六,再不设法剿灭,势成燎原之势。”才知道陕北还有块根据地可以落脚,不用到接近苏联的地方去了。所以,红军不是一开始长征就决定要到陕北建立根据地,是经过多少艰难探索,撞得头破血流,磕得鼻青脸肿,最后才发现这一线光明。

(未完待续)

  金一南,国防大学战略研究所所长,少将军衔,博士生导师。中共十七大代表,第十一届全国政协委员。全国模范教师,全军英模代表大会代表。全军首届“杰出专业技术人才”获奖者,连续三届国防大学“杰出教授”。主要研究方向:国家安全战略,国际冲突与危机处理。曾赴美国国防大学和英国皇家军事科学院学习,并代表国防大学赴美军院校讲学。兼任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北京大学等多所院校兼职教授,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一南军事论坛》主持人,《中国军事科学》特邀编委。2008年被评为“改革开放30年军营新闻人物”,2009年被评为“新中国成立后为国防和军队建设作出重大贡献、具有重大影响的先进模范人物”。

一南力作

[编辑 艺多 瑞雪  审核 雅贤  编审 春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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