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湛纳希是蒙汉文化交流的先驱（下）

文图/赖炳文（辽宁朝阳）

　　二、尹湛纳希积极吸收汉族文学之精华。尹湛纳希所处原内蒙古卓索图盟土默特右旗，这里正处于漠南与漠北的中心地带，南方的茶叶丝绸等日用品和北方的皮毛等畜产品在这里交易，经济的繁荣、市场的贸易带动了文化的交流。在清朝政府“修一座庙，胜养十万大军”政治统治影响下，大兴土木，寺庙林立，山东、河南、河北汉族艺人大量涌入。据考证，土默特右旗所在地，为了修建惠宁寺，于乾隆43年，分别从河北招募了铜匠、铁匠、瓦匠、画匠、锡匠、木匠等八大匠人，随着汉族人口数量增加，汉文化随之涌入。尤其是《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儒林外史》等汉族地区的文学作品传入这个地区，学汉语，办学堂，翻译汉族作品，一时成为这个地区蒙古族进步青年的时尚和潮流。尹湛纳希三请家师的故事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土默特右旗蒙、汉民族融合，文化交流的文化氛围，给年幼的尹湛纳希深深地影响。喀喇沁王府的早期教育，惠宁寺大喇嘛的经文、父母亲的教诲，兄长们的切磋，汉族老师张秀才的答疑解惑，北京白塔寺的深造，还有那些结交的挚友，造就了尹湛纳希通晓多种语言文字。和挚友游览承德外八庙时，挚友指着一块满文石碑，让尹湛纳希翻译过来，尹湛纳希对答如流，深得挚友的叹服。

　　尹湛纳希创作的《一层楼》和《泣红亭》深受汉文学的影响，特别是《红楼梦》对他的影响和启发最深。《一层楼》《泣红亭》与《红楼梦》之间，从思想内容到人物形象，从创作方法到艺术表现手法，都表现出一定程度的承继关系。承继关系主要表现在：尹湛纳希对《红楼梦》反封建民主思想的继承，尹湛纳希在《一层楼 明序》中曾写道：“……凡百年间，事态竟若同出一轨，此本书所以不能不为钟情者哀怜而长叹息也。故先引《红楼梦》之事以描摹，次述《一层楼》之文为传焉。嗟夫！世间才子佳人之遇，差池舛误者岂独红楼、一层楼之属欤？是故著写而编辑之，写诗而吟哦之，翻译而书记之，伤心而感怀之。非独一人伤心感怀而已，愿与同心者共伤心感怀之。与同心者伤心感怀尤为不足，必与天下才子同声共哭之也。”尹湛纳希的这段文字，不仅表明了《一层楼》《泣红亭》与《红楼梦》之间的继承关系，而且反映出尹湛纳希对《红楼梦》现实主义创作的深刻理解。他认为：读者只有理解了《红楼梦》的精神，才能更真切地感受到他写《一层楼》《泣红亭》的良苦用心。尹湛纳希后又写到：“此乃《红楼梦》之始终要略。看官有鉴于此，则可知《一层楼》之深寓矣。”另外，尹湛纳希在塑造有才智的妇女形象和反传统思想、尊儒思想等方面都深受《红楼梦》的影响。

　　尹湛纳希创作的《青史演义》一书主要受《三国演义》《水浒传》等汉文学的影响。《青史演义》是尹湛纳希的代表作，也是蒙古族文学史上第一部长篇历史小说，这部小说是尹湛纳希在继承蒙古族古代文学传统的同时，借鉴汉族古典文学，尤其是《三国演义》等汉族古代优秀历史演义小说的基础上创作的。这两部小说在思想内容、艺术特色上，都有许多借鉴之处。《青史演义》中的成吉思汗和《三国演义》中的刘备，他们都具有以民为本，仁爱、谦让、惜才等君主的性格特征。另外，木华黎和诸葛亮的“忠诚”和“智慧”，扎木哈和曹操的“奸诈”。但是，他们又各有特点而不同，成吉思汗和刘备相比，成吉思汗更具有勇敢、强悍、粗狂、坦诚等草原英雄的阳刚气质和性格特征。诸葛亮和木华黎相比，诸葛亮的智慧理性色彩较浓，木华黎的智慧则是民间式的，在气质方面，诸葛亮温文尔雅，木华黎在智慧之余兼有粗犷和豪放。

　　这充分说明，尹湛纳希在《青史演义》中塑造人物形象时借鉴了《三国演义》，但是他没有做简单的模仿，而是忠实于自己选择的历史题材，立足于本民族的文化土壤，按照自己的审美理想去塑造的。所以，他笔下的人物形象具有独立的艺术价值，《青史演义》和《三国演义》两部小说中的人物之间有共同性的差异，《青史演义》中的人物比《三国演义》中的人物普遍具有粗犷和朴拙的性格特征。这种差异是现实生活中蒙汉两个民族心理和性格差异的艺术反映。

　　三、尹湛纳希文学作品的哲学观和思想性。尹湛纳希出生在清代晚期，外强入侵，官场腐败、社会黑暗、民不聊生，人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尹湛纳希居于土默特右旗，目睹了长工常宝吸食鸦片的悲惨，亲身经历了七旬老翁交不起地租的凄凉。这位具有成吉思汗血统的蒙古青年，在思考，在盼望，盼望这个时代再出现一位像成吉思汗那样的伟人，来拯救这个民族，挽救这个社会。

　　“君子不忘其本”“勿忘祖宗”是尹湛纳希在《青史演义》要目中阐述的一个重要观点。尹湛纳希深知撰写《青史演义》一书的分量和他对拯救现实社会的影响，为了写好这部书，把真实的成吉思汗展现在人们面前，尹湛纳希废寝忘食，不辞辛苦，夜以继日审读，查对核实史略，弄得头昏脑晕甚至发疯，在这期间，凭着呕心沥血，靠着博览群书，依着微力提笔续写。不管坐着还是站着，不管白天还是夜晚，总是悬念于心，不管在家还是出门，不管饭前还是饭后，笔墨总是不离身边，看了又看，读了又读，深怕什么地方遗漏，如此反复查对，几乎到了两鬓挂霜、满额皱纹、肉掉筋松的地步……

　　“倡导民族平等，尊重民族风俗。”追求自由、渴望平等的思想贯穿尹湛纳希文学作品的全部，他不仅对蒙古族怀有炽热的感情，而且提出各民族之间都应该和睦相处，互相尊重，平等相待，反对民族歧视和民族压迫。尹湛纳希在《青史演义·纲要》之七中，对历史上鄙视和污蔑少数民族的思想观念和言论，表现出极大的愤慨，他说：“有些智者总以为唯有中原地区才是纲常细密的地方，才得到日月之精华，才能出现真正的志士仁人，除此之外，都只能是乖戾恶鄙之徒。”尹湛纳希明确说：大凡阳光照射到的地方，都会出现某种贤者和智者。他还以成吉思汗时代蒙古族所做出的业绩为例，说明边疆少数民族地区也会有很高的智慧，也能成为尧、舜、禹的继承者，推动中国历史的进步。

　　尹湛纳希还从朴素的唯物论出发，认识民族之间在文化和习俗方面的差别。尹湛纳希在《青史演义·纲要》之六中说道：这世上的天时地利，由离太阳的远近，地势的高低，形成各地春秋迟早，冬夏寒暑之不同，世上万物也都各自生长有别。同是谷子，山地谷子硬涩，平原谷子柔软，这都是世上的规律，连农家百姓也都能明白，又何必议论淮北为枳、淮南为橘的原因呢！生活在这个世上的人们也不相同，即便是古代的众生群贤、大富大贵者也有区别，都各自依循由自己品性形成的仁德和才华去行事。同样，各国历朝随着自己的风俗，其经典史传也表现出不同的观念和习性。比如：这世上自然之极美者乃花，但各种花又不同，各自都有一种自己的美；又如这世上自然之至佳味者乃水果，但各种水果却有别，难道不是各自都有一种自己的佳味吗？

　　“同情社会底层”。尹湛纳希出生于蒙古贵族家庭，出生后就可以享受国家俸禄，过着“清茶一杯，古书一部”的悠闲生活。但是，尹湛纳希远离那些公子哥们的奢靡和堕落，在父亲旺钦巴拉和几位兄长的影响下，读先祖古书，写爱国诗篇，在他的文学作品中，利用更多的笔墨描写社会最底层人们的生活状况，《一层楼》一书的悯农诗，描写的是璞玉下乡收租，遇到一七十老翁，交不起租税的凄凉，璞玉可怜这位老者的诉说，当即烧掉了租据。

　　综上所述，尹湛纳希在文学创作道路上，大量地精读并翻译《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儒林外史》以及大量的汉族诗词，他不但在漠南蒙古族地区大量传播了汉族文化，还将汉族文化与漠南蒙古地区的蒙古族文化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创作了200多万字的鸿篇巨制，他用积极的态度热情赞扬中原的思想文化，塑造出了一批热爱民族团结、要求民族平等、积极吸收中原先进文化的艺术形象。尹湛纳希用文学创作的方式，将中原的民主和变革的要求推广到蒙古族地区，加强了各民族之间的联系，促进了中原与蒙古地区之间的交流，对促进蒙古族文学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他在文学创作上摆脱了民间文学的传统和依附，成为蒙古族小说文学之鼻祖。尹湛纳希不愧是草原游牧文化和中原文化熔铸出的伟大作家。

　　尹湛纳希的文学成果不仅属于蒙古民族，也属于中华民族文学宝库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对世界文学也产生深刻影响。挖掘和整理尹湛纳希的文学遗产，研究其文学特点，对于促进民族团结，加强各民族之间的交流和融合，对于继承传统文化，促进“文化自信”和实现“文化强国”战略都具有重要意义。

（完结）

尹湛纳希是蒙汉文化交流的先驱（上）（赖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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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赖炳文，男，1949年出生，中央民族大学毕业，北京师范大学研究生，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曾任尹湛纳希故乡辽宁省北票市下府蒙古族乡乡长、党委书记；朝阳市工商联常务副会长；朝阳市尹湛纳希研究会会长、名誉会长；主要著作有《尹湛纳希传》《尹湛纳希与蒙古族文学》《朝阳蒙古语地名的来源于解读》《朝阳土默特史略》《北票煤矿百年史略》；主编《尹湛纳希纪念画册》《尹湛纳希纪念文集》等书籍。

[编辑 雅贤  编审 春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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